九五年,大年三十的早上,我们仍然出操了。因为大部队去盐场搞生产,留守的只新兵营,偌大一个团部就显得格外空旷而冷清。
天灰蒙蒙的,远处不时传来一声钝响,沉闷而空寂。天刚凌晨,沉沉暮霭中只东边晕染了一些紫色。北方的春节很冷,而新兵的心或许更冷。
一边疲惫而机械地闷头向前跑着,一边不由自主想起家乡的大年。
在家乡过年,快乐的日子总是从腊月开始。大人们忙着杀年猪,熏肉制腊肠,推豆腐磨汤圆,打扫卫生准备年货。小孩子除了对考试成绩有所忐忑,无论是吆喝着成群结队打猪草,还是扭捏着跟妈妈去裁缝家缝新衣,心里其实都满怀着期待。
终于熬到大年三十的早上,父亲早早起床和面做汤圆,妈妈仍然坐在灶前烧火,我帮父亲切红糖,妹妹则偎在母亲身边继续打瞌睡。汤圆洁白如玉,软糯甘甜,全家一起做汤圆,吃汤圆的记忆却更温暖。
在这年三十的凌晨,已在做汤圆的家人很难想象,那时我正如一头被蒙上双眼的驴,疲惫而机械地奔跑,一圈又一圈,似乎永无尽头。
中午,连队安排了会餐,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对近两个月都没什么油水的新兵来说,已具有相当的诱惑。
新兵连连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新春贺词,大家除了稍息立正,也给予了热烈的掌声。接下来,指导员不甘示弱,也发表了冗长的讲话。看着餐桌上的热气渐渐散去,新兵们哪还听得进去。
终于等到了值班班长一声“进!”,队伍迅速依次冲进餐厅。全都在桌前坐好,班长拿起筷子,“吃吧。”就见一个个运筷如风,餐厅内响起一片筷子与碗碟碰撞的叮叮当当声。不过几分钟,满桌早已冰凉的菜肴就只剩下点残汤剩水,那情景让我“感动”得差点泪流满面。
除夕夜,新兵连组织收看春晚,结束时炊事班长吆喝一声:“没吃饱的去餐厅加餐!”新兵们兴奋极了,一个个嗷嗷叫着冲向餐厅。却是中午剩饭加水兑成薄粥一大盆。失望之余,抢了一碗在手。不见有菜,于是厚了脸皮向炊事班讨来半碟小咸菜,没想到闻风而至的战友一下围住菜碟。
一群新兵就着一点小咸菜,呼噜噜喝着稀粥,竟也兴高采烈,有人更是禁不住亮开嗓子唱起了欢乐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