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们三兄妹分别住在广华和向阳,回四路看妈妈很不方便,早就想让她搬出来离几个孩子近一点,可她始终没想明白。爸爸去世的第五年,也就是2004年,在哥哥的怂恿下,妈妈终于下决心要从四路搬出来。
妈妈打电话让我在广华帮她找个房子,想来想去,不管搬到哪里,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每次生病住院什么的都是我来照顾,还是离我近些好,也方便了自己。
恰巧计量中心的娟子才搬了新房,旧房交给了房产处,娟子家的楼层和房型我都看过,感觉还不错,妈妈也满意。于是我找在广华房管所工作的百灵帮忙,妈妈顺利退掉了四路的房子,花三万块钱以腾退房名义买下娟子的房子。房子内部设施一般,新装的防盗门,地板砖不需要重铺,我和大健买来涂料简单粉刷了墙壁,用黄漆把门和窗重新刷一遍,厨房和卫生间稍做修整,弟弟找人找车把四路的家具和用品帮妈妈搬进来,这就算住进来了,从此,妈妈和我住在了一个小区,相隔不远,步行仅十分钟的路程。
妈妈搬来半年的样子,哥哥借口说他们在广华中学租的房子到期,安排嫂子和侄儿住了进来,他仍长年在重庆驻点,少有回来。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哥哥怂恿妈妈搬到广华是早有意图。既来之则安之,我们顾忌不了那么多,只要妈妈愿意。
妈妈搬来的第三年,双眼白内障手术住院开刀,全程由我和大健照顾,办住院手续、送饭,陪床等,当时我就生气啊,嫂子之前住在家里她不手术,嫂子走了她手术,关键是嫂子根本不去医院照顾,偶尔去了一次,只坐了几分钟就走了,还一个劲儿地说忙。
我就纳闷了,她就开个小小服装店有那么忙吗?又不像我们上班的人,到点必须报到,自己的店早一点晚一点都可以自己控制,退一步说,再忙早上都是八点半以后开门,晚上七点多钟要关门的,真有心照顾,时间总是有的,哪怕关门半天也未尝不可。
我在妈妈面前一通数落,妈妈心里也不好受,但又说不出什么。大健劝我说:“他们不来照顾,我们也能把你妈照顾好,做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是啊,这些年来,我对小时候的事情诸多不满,耿耿于怀,有时不想管妈妈的事,可自己良心上做不到,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妈!
2012年,潜江火车站建成通车,妈妈惦记自己的妈,我也想回去看看我的外婆——毕竟我是由外婆带大的,屈指一算,四十年过去了,我却不曾回去过。好想回去看看——外婆家屋后的竹林还在吗?90高龄的外婆身体还硬朗吗?为了错开双节高峰,我在网上预订了去镇江的火车票,妈妈头一次乘动车,一路上显得很兴奋,我们看风景、聊天,不知不觉五个小时过去,镇江站到了。
小姨和表弟前来接车,多年未见的姐妹自有说不完的话,那一夜,我们在表弟家聊到很晚。第二天表弟驱车载我们来到丹阳表妹家、句容小姨家,一路走亲访友,最后一站才来到小舅家。
远远看着外婆手驻拐杖、步履艰难地向我们走来,我赶忙迎上去搀扶着,眼泪却不住地流淌、流淌,哽咽得说不出话……。
我不止一次地想像过与外婆见面的情景:或笑容满面,或热情相拥,却不曾想到会如此心痛到泪流!如此不是滋味!自99年父亲去世时外婆来过一趟油田,我们就再没见过。
外婆看上去真的老了:花白的头发稀疏得没剩几根、瘦削的脸庞布满了皱纹、眼睛看东西变得模糊不清、耳朵背得厉害,要对着她的耳朵大声讲话才能听见。身着早年妈妈为她缝制的灰色暗纹春装,内衬老式的确良衬衣,虽然陈旧衣领却洗得雪白。
我拉着外婆的手,坐在她身旁,静静地听老人家细诉家乡生活的点点滴滴:在我们来的前几天,门框上的木条突然掉下来砸中她的头部;昨天,她老人家摔了一跤等等,外婆和我聊了半个下午,她清楚地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年龄,还有些陈年往事。
在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记忆、条理和口齿,真的令人佩服!第二天,趁着太阳好,我帮外婆清洗床单、被套,把所有铺的、盖的、穿的都拿出来暴晒消毒,帮她洗澡,修剪头发和指甲,老人不住地念叨:“我自己来。你走了,还不都是我自己弄!”
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内心更多了一份酸楚!临别之际,外婆拖着年迈的双腿,坚持把我和妈妈送到路边的公交车站,我告诉外婆:“多保重身体,过两年我再回来为你庆祝90大寿。”她老人家用手绢不住地擦拭着眼泪,目送我们缓缓离去。
我没有食言,2014年春节,外婆90大寿,我带着妈妈又回了一趟老家。
寿宴那天,前来祝寿的、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也有上百人,包括外婆的亲弟弟我喊舅爷,妈妈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及其家人,老的少的,能来的都来了,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村里人,外婆虽然眼花耳背,但看得出她心里很高兴,人们给她敬酒,她举杯示意却只呡一小点儿,给她一块奶油蛋糕,她并不拒绝还大口地吃着,席间我给她夹那些好嚼好咽的豆腐青菜或是鱼和肉,她都来者不拒,看她胃口那么好,我真替她高兴。
我的舅妈平日里对外婆不孝,不光是听我妈和外婆说过一些家务事,这两次回来我也看在眼里,第一次回来时,外婆在她家里住着,外婆那么大年纪还要自己煮饭吃,电饭锅里的稀饭和馒头都快发霉了,看得我直想哭。他们怎么能对老人这样?第二次回来时正值冬天,她们把寿宴上剩的菜都放在卧室里锁着,明知我和妈妈要过来看外婆,却把外婆一个人锁在家里。可就是这样一个舅妈,在寿宴上却表现突出,搂着外婆的脖子,在外婆的脸上是左边一口右边一口地猛亲一阵,最后还把蛋糕上的奶油涂在外婆脸上,搂着外婆求照相,我感觉这个舅妈太会演戏了,不当演员真有点可惜了。
席间外婆小声告诉我,她这是做给别人看,我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