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只是一场寂寥的马戏,我们孤独地表演着自己。即使这只是一场寂寥的马戏,我们依然要活色生香地演下去。”——马良《坦白书》
去年5月的时候,看着镜子里越来越圆润的脸,想到办公室里近7个小时的久坐不动,我办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张健身卡。因为对自己的毅力存疑,又担心中途发生什么变故,所以就舍弃优惠力度最大的年卡,直接选了半年卡。
在那个春风沉醉的傍晚,当我第一次踏进健身馆时,只见满室灯火通明,照得我忽然有些忐忑。面对摆满各种器械的陌生环境和穿梭其间挥汗如雨的学员,以及不知从何处投来的打量目光,我觉得自己就好似被硬推到了舞台中央,都不知手脚该怎么摆放了。
在以往的20多年里,我曾无数次被这种忐忑感笼罩:比如小的时候我长得高,五年级时就接近一米六了,站在一群娇娇小小的萝莉当中,总有种“鹤立鸡群”的不安全感,仿佛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中,于是走路时就开始含胸驼背,只希望尽量减小存在感;比如走在大街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最先关心的不是自己受伤的脚,而是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先偷瞄一下四周,然后不顾脚疼火速逃离“犯案现场”,回去后还要懊悔好几天才得以忘怀;再比如去餐厅吃饭的时候,也会尽可能少地麻烦服务员,因为担心自己挥手一叫,就会引得整个大堂的人都齐刷刷地回过头来,那情景光是想想就脸红心跳的。
想起当年在武大跨校辅修新闻双学位时,那位非常有趣的《新闻学概论》老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们总习惯以自己为圆心,再以自己的认知为半径画圆。这个圆圈,就是我们的全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是绝对的主角,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身边潜伏着无数狗仔,时刻等待着以360°无死角的专业水准偷拍我们的一举一动。
但是当我扭扭捏捏地站上跑步机,开始感受履带有节奏的转动时,却忽然发现跑起来就只有自己了,根本没有谁在看你。一旦突破了这种心理防线,我的整个身体也轻松了,在调转到低速慢走时,还会加些简单的小动作,比如扩胸、拉腿、头部运动等,那感觉,真的特别舒畅。等回过神来,再环顾四周时,就真切地意识到,其实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升腾而起的热力所包围,哪还有闲情去看你呢!正如毛姆所说:“你不是世界的中心,你只是世界的边缘。”
以前在肚皮舞的课堂上,我也总是下意识地往后或往两边站,似乎大多数人也是如此,于是整个队形就呈现出一个拉长版的“U”形。对此,肚皮舞老师哭笑不得。记得有次阴雨天,上课的人不多,前面直接空出一片,老师就来到台下跟我们一起跳了。课间的时候,她颇为感慨地说道:“以后上课,还请大家都尽量往前站,这样才看得清我的示范,也看得清镜子里自己的舞姿。不要怕被人看,也不要怕出丑。如果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就没法将身体打开,动作自然就不好看了。其实,当你真正投入到舞蹈中,就会发现,只要自己快乐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是一位很美的肚皮舞老师,倒不是说长得有多美,而是那种体态和气质,看上去特别舒服。跳舞时,她总喜欢把紫色的流苏纱巾随意地系在白皙柔软的腰肢上,一个抬手,一个踢腿,一个回旋,都好似带着风,传出一股情,赏心悦目的同时让人心生羡慕,想要做得一样好。而这番发自内心的感慨也让我很是动容:我们总是因为那些或许根本不存在目光,要么战战兢兢地压抑着自己,要么小心翼翼地躲到角落里,从而失去了用心感受和获得成长的机会。
那天以后,我就开始逼着自己往前站,如此一来,也能更专注于镜子里自己的舞姿,而不是分散注意力四处乱瞟,揣测是否有人在看我。后来发现,当我彻底放松下来,原本僵硬的身体也变得柔软起来,虽然还不及老师的十分之一美,却也有模有样了,偶尔的一个转身,还颇有几分风姿。这个时候就不是怕别人看,反倒是希望能有人看到了。你看,我们就是这么矛盾又纠结的物种!
记起有次在皇冠蛋糕店的门口,下台阶时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湿泥,只听左脚“咔嚓”一声,整个身体就倒了下去。左脚扭伤得很严重,几乎都没有知觉了,手肘和膝盖也擦破了皮,隐隐泛着疼。我左手撑在地上,一时起不来。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才勉强站了起来,还带起一身的泥。
那是初夏的清晨,阳光很好,透过路边的树影落下斑驳的光影。路上行人匆匆,有的赶着上班,有的赶着上课,有的赶着做生意,每个人都是彼此的局外人,根本无暇以顾。我单脚着地,倚靠在蛋糕店的门边,忽然有些释然。我没有像从前那样火速逃离,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忘却了一身的泥土和狼狈,只等着左脚慢慢恢复知觉,然后一点一点,从容不迫地走向不远处的24小时药店。那一刻我明白了,比起自己的健康、快乐、幸福和美好,别人的几个眼神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根本就没有人在看你呐!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无论高矮胖瘦,都一招一式学得认真;无论被围观被议论,都踩着音乐扭得欢愉。这着实是令人敬佩的。如果能静下心来,放下偏见,其实还是一道相当不错的风景。
就像有首歌里唱的:你该尽情地跳舞,好像没有人在看你一样;你该尽情地爱人,好像从来不会受伤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