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陈国后主陈叔宝有一个妹妹,被封为乐昌公主。
乐昌公主性情温婉,是当时有名的才艺美女。
后来下嫁给才气逼人的太子舍人徐德言。
太子舍人名字亮堂,其实不过七品小官。
两人之间,名位差距实大。
但徐德言与妻子乐昌公主情感和笃,相敬如宾。
陈国所处的时代。
战乱四起。
作为新的大一统开创者的隋朝和隋军们正在虎视八方,四处征杀。
陈叔宝身为一国之主,生活奢侈,不思进取,喜与文臣、妃嫔作艳词,整日唱着他的人气大作《玉树后庭花》,什么“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啊,什么“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啊……
嗯,又是流光又是落红,陈叔宝是有文采啊,可是陈哥,你是国君,人家隋朝跟你比武不比文,你拳头软了输了就完了,你的臣子没啥好怕的,他们可以拍拍屁股转身去跟别人唱《玉树后庭花》啊。
国君如此,上行下效,原就暗弱的陈国自然被隋朝视为一大肥羊。
公元569年,隋朝大军南下,狼打羊,一轮摧枯拉朽,陈国歇菜。
隋军俘虏后主陈叔宝等一众文武要员及其妻眷,其中就有绝美的乐昌公主。
大将杨素因为破陈有功,隋文帝大手一挥,乐昌公主就成了一件赏赐,和着许多的珠宝入了杨家大宅。
杨素收乐昌公主为小妾,以其貌美有才,终日宠爱备至,起高楼,配明珠,乐昌却终日郁郁寡欢,眉头不展,连笑容也难有半点。
原因无他,只因乐昌公主和徐德言两心相知,情投意合。
当初陈国将亡时,徐德言曾与乐昌公主相约。
他哭着说:“夫人,我们陈国要亡了,以你这样的才华美貌,他日只怕会落入隋人高官之手。老徐脸皮厚,这一世还想着和你一起,如果老天肯眷顾,我想,我们夫妻俩终有再会之时。那时山高水长,生死茫茫,我们得有个信物,方便相认。”
于是把家里的铜镜一劈两半,夫妻两人含着泪,各藏半边。
徐德言又说:“夫人,如果你真的被掠入豪富之家,就在明年正月十五那天,把那半片铜镜拿去京城的街上卖,老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赶来,借着镜子和你相会。”
就这样。
一对恩爱夫妻。
因为国破家亡的大变动,受尽离散之苦。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年的正月十五,徐德言风餐露宿千里迢迢地赶去国都。
他千打听万打听,终于望见一个老人在叫卖半片铜镜,价钱之高,让人瞠目,围观群众都在吐糟都在抱怨,就半片破镜也值这个价,当我傻呢,老头。
那半片铜镜就是徐德言亲手劈开的,朝也思夕也想,如何不认得。
他颤颤巍巍地上前,给老人付足了价,领着老人回到住所,然后向他讲述了当年的破镜之约。他怕老人不信,又取出自己珍藏的那半片镜子。镜子尚未合上,徐德言心中伤感,已是愁容惨淡泣不成声……老人为他们的故事所感动,答应一定帮他们传送消息,让他们早日团圆。
窗外月光淡淡,心中感触千万。
徐德言就景写事,写了首诗托老人带回去:
镜与人俱去, 镜归人不归。
无复嫦娥影, 空留明月辉。
乐昌公主看到丈夫的诗,想到两人咫尺天涯,有了彼此的讯息却绝难相见,忍不住大放悲声。她心中难受之极,终日水米不进,以至于颜容越发凄苦憔悴。
杨素本来就宠爱乐昌公主,见她心情不好便再三询问,待了解到她和徐德言的一段故事,也是喟叹连连,大为感动,于是派人找到徐德言,召请入府,让他们团聚。
徐德言当年形容倜傥,自得风流,如今受尽战乱离别,心情愁苦,已是鬓发斑斑。乐昌公主身为前朝贵胄,一朝国丧,反成了地位卑下的小妾。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难料。
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感慨万千,感伤无限。
杨素也是个有包容心的雅人,他触景生情,也就让乐昌公主赋诗一首,以抒心怀。
乐昌公主吟道:
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
笑啼俱不敢,方验做人难。
大意是,杨大人(即诗中的新官)对我虽好,但我还是深爱着我的丈夫(即诗中的旧官),可我们没权没势,心中有爱嘴里也不敢怎么去表达。眼下相遇是相遇了,却不知道我们明天的相守在哪里。乐昌当年贵为公主,现在却哭也不敢笑也不敢,人啊人,只有到了这般田地,才知道这一世做人之苦。
杨素是大将,是权臣,也是诗人。
他原本就为乐昌公主和徐德言的故事感动,这时听了诗歌,想到乐昌公主入府后的种种愁情苦态,心知他们夫妻两人彼此深爱。于是成人之美,把乐昌公主送回给徐德言,并资助他们回江南故乡养老。
这一段佳话。
后来四处传扬。
唐朝孟棨写《本事诗》,收录了许多故事,徐德言和乐昌公主也在其中。
后世把这称为“破镜重圆”。
一枚镜子。
两个痴心人。
在兵荒马乱为爱正名。
万山千山外是苦苦追寻。
富丽堂皇下有湛湛初心。
所以。
我听过最美的成语。
是破镜重圆。
你呢?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