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是1985年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一群少数民族青年自发组建的群众性业余文学组织。)
撷取秋光七分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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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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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仙•十味清秋
秋水涵空云弄影,西风暗换年华。拾来霜叶认纹斜。绮窗停月魄,桂子落谁家?
持螯漫引黄封酒,菊香犹透帘纱。茶烟轻飏鬓边霞。一秋真味道,都付与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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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一片秋叶,藏进书页的脉络;登一处秋高,触碰云端的澄澈;赏一轮秋月,浸染桂魄的清辉;食一篓秋蟹,品味膏黄的丰腴;闻一缕秋香,沉醉金风的私语;赏一篱秋菊,细数陶公的闲章;听一帘秋雨,滴答岁月的平仄;辨一隙秋声,聆听蛩弦的幽韵;煮一壶秋茶,慢煨时光的温润;闲一方秋居,坐看山色的变迁。十般秋境,皆成诗行——愿这纸间风物,与您共染一季斑斓。
拾秋叶。拾秋叶时,我总想起儿时夹在字典里的枫叶书签。那叶片经络分明,边缘微卷,像老人摊开的手掌。如今在银杏道上漫步,金箔般的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恍如大地在絮语。某日偶见少女蹲身拾叶,阳光穿透她扬起的发丝,在叶脉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原来秋日的温柔,都藏在叶背的露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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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秋高。登高不必择名山。北塔生态园里一片小山冈,晨雾未散时攀援而上,但见薄霜凝草,蛛网悬珠。及至山腰,忽闻雁阵掠空,抬头只见“人”字缓缓南移,翅尖挑破青天。此时方懂古人所谓“目送归鸿”之妙,非在眼观,而在心随。待到峰顶,满城屋舍尽收眼底,炊烟与云霭纠缠,竟分不清是人间烟火还是天上宫阙。
赏秋月。秋月最宜独赏。昨夜,搬一张椅子到顶楼,任月光浣洗衣衫。忽忆少时在故乡,祖母指月称“玉盘”,而今科学昌明,倒失了这般诗意。月光原是冷的,照在掌心却生出暖意,大约因了苏子“千里共婵娟”的旧约。低头见杯中茶汤漾着碎银,恍惚觉得整个秋天都盛在这盈盈一握的陶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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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秋蟹。蟹宴当佐黄酒。老饕们总说“九雌十雄”,我却偏爱十月膏腴。拆蟹时须屏息凝神,蟹肉纤维在齿间断裂的触感,竟与秋风梳过芦苇的簌响暗合。某年秋分,见邻桌老者以蟹螯蘸醋,银须沾了姜末犹不自知,忽然明白所谓“持螯把酒”,品的原是时光沉淀的从容。
闻秋香。桂香总在无意间袭来。前日途经古寺,忽有甜香萦鼻,仰见金桂探出粉墙,碎花如星子缀满枝头。想起《东京梦华录》载“桂子月中落”,而今霓虹映月,这传说竟成了最奢侈的想象。归途买得糖炒栗子,纸袋里腾起的热气裹着焦香,与衣襟沾染的桂韵缠绵,恰是市井里的风雅。
观秋菊。菊展上遇见白发园丁,他正用竹签调整菊姿。“这株‘凤凰振羽’要斜三分才显精神”,枯指拂过花瓣时,夕阳给银丝镀上金边。忽然懂得陶潜“悠然见南山”的闲适,不在东篱,而在看花人眉间的舒展。离园时暮色已浓,回头但见满园秋菊在晚风里轻轻颔首,恍若千百个隐士拱手作别。
听秋雨。秋雨最宜夜听。寓所窗外有梧桐,雨打枯叶声如梵铃。昨夜枕上闻雨,忽忆故园屋檐下的铁水缸——雨滴砸在水面迸成银珠,瓦檐垂下的水帘后,总藏着母亲纳鞋底的剪影。今晨见环卫工冒雨清扫落叶,竹帚划过湿地的声响,竟与四十多年前故乡的雨声重叠。原来乡愁是有声音的,藏在每场秋雨的间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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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秋声。蟋蟀声渐稀了。前夜忽闻窗外虫鸣,推窗见月光如水,纺织娘在墙根振翅,其声清越如珠落玉盘。想起《诗经》里“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而今钢筋水泥间,这秋声竟成了奢侈品。今晨遇见一个玩蝈蝈的老人,竹笼里的歌者不知,自己的吟唱是都市最后的田园诗。
煮秋茶。煮茶不必名器。旧陶壶是早市淘来的,壶嘴有裂纹,倒像秋树皴皮。水沸时白汽氤氲,恍惚见童年灶台上的铁茶鼎翻滚。某日友人来访,携来山泉,说取自某处古井。其实自来水又何妨?要紧的是对坐时,窗外的银杏正巧落下一叶,飘在茶汤里成了天然的茶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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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秋居。闲居不必远求。周末扫落叶堆成小山,点燃后看青烟笔直上升,在十多丈高处突然散开——原来这就是“天高云淡”的注脚。晾衣绳上的衬衫灌满秋风,鼓荡如帆。其实秋风万里,何处不可挂帆?案头镇纸压着的红叶,书页间风干的桂花,阳台上晒着的柿饼,都是停泊的港湾。
秋光如禅,不在深山古刹,而在弯腰拾叶的刹那,在拆蟹时指尖沾的腥甜,在夜雨打湿的梦里故园。十件雅事不过是药引,真正的秋味,需以光阴为炉,慢火细煨。(2025.9.29)
【作者简介】关军(1969- ),男,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人,满族。从警三十余年;湖南邵阳警营诗人,作品见于《人民公安报》、《中华诗词》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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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