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去世那天我没有任何预感。
端午节刚过,柳枝新绿,丁香已经是荼靡之态。晚饭时老姑还微信上和我说老太太吃了一碗茄子拌饭,状态正常。九点不到我就接到电话说她去了。
我赶到是一个小时后,天下着小雨,淅沥沥地发寒。老家堂屋的地上,一块门板,两只白蜡烛,几柱高香刚刚燃尽。老奶奶安静地躺着门板上,盖着一块明黄色绸布!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眼泪,心里像堵着什么东西,硌得我难受。
老姑在门外烧纸,一边烧一边念叨着:娘啊,娘啊,再也没有娘了。。。。哭声一下一下揪着我的心消失在夜色里。
我跪在老太太身边,去摸她的手。手指仍旧修长干净,只是没有了血色。蓦地心头剧痛,可是仍旧没有眼泪。
我爹刚做了支架手术,脸色苍白,呆坐在我奶奶身边守灵。四叔四婶和我妈张罗找明天要用的东西,屋里屋外来回走动。屋外夜色戚戚,星星都不见一颗。
远在内蒙的其他叔婶和姐妹连夜开车往回赶,凌晨才能到。我们只有陪在我奶奶身边,耐心等他们回来,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熬到天蒙蒙亮,独自走出院门。早起的麻雀在柳梢叽喳跳跃,一夜小雨把水泥路面洗的清亮。天空碧蓝,空气清凉干净!小村子里安安静静的清晨,充满了人情味。忽然觉得世界这样美好,可是我的老奶奶她再也看不到了呀!这才眼泪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我奶奶一生干净利索,最苦的年月也没见过她蓬头垢面过。八十九岁还坚持每周洗澡,每晚泡脚。内衣全部纯白色,袜底从来是一尘不染!每次洗完头发要擦春蕾发乳,再用桃木梳子向后梳理的一起不乱。每天早晚洁面后用美加净润肤,一天也不马虎。
她针线活极好,年轻时候守着炕头的小桌子,每天不断地缝缝补补。家里六个孩子,棉袄棉裤,鞋袜手套,无一不是针脚细密,裁剪得体。两间草房也总是拾掇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从不养猫狗之类的小动物,她嫌脏。
东北老家住了半辈子,五十多岁搬去内蒙赤峰。彼时三叔老叔从部队回到地方,在那边的电厂工作。她过去后替三叔带孩子,然后又替老叔带孩子。后来孙女们都长大了,她身体也不那么硬朗了。近几年偶尔回东北老家住几个月,看看这边的儿孙,看看村里的老邻居。
她每次回来,住在老姑家里。自己一张小床,床单枕套都要簇新清洁的。过节的时候我们一家老小围着她,一起包饺子,做好吃的!年三十她端坐炕头,我们按辈分给她磕头拜年,她会小心翼翼地掏出红包来递给我们,皱纹里都是幸福!
我一直以为她可以过百岁,一直能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没想到突然的,她就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第二天入殓,辞灵。村里大多数人都来送她,队伍长长地望不到头,我穿着白布孝衣走在前头,心里知道这就是她想要的结局:死在老家,埋在老家,叶落归根。
以前每个清明我看到街头有人烧纸,都觉得迷信又不环保。可是自打她走了,中元节或者过年前几天,我总是买一捆黄纸,月亮出来的时候,一人到十字路口耐心烧了。
望着天上那轮橙光的月亮,我心里说:我的老奶奶,若真有那个世界,我送去的纸钱你可以收到,你就可以买你最爱的花衬衫,买春蕾发乳,买美加净润肤霜,买所有你喜欢的物件。
愿您在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