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其实早在半个月之前,我就想过我要写这一篇文章。可是,我一直不敢下笔,因为这对于我来说,太过沉重而又悲痛。
如果写下来,无疑是再一次将爷爷失踪的剜心之痛经历一遍。这件事情一直积压在我心里,十年了,它犹如一根深不见底的尖刺,时不时的刺痛着我的心。
我思虑了很久很久,在今天,我终于突破自己的心里障碍,决定要把这件事写下来,就当做是我为了已经失踪十年的爷爷留下的珍贵纪念。我曾比任何人都希望爷爷还活着,爷爷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他会在某一天,突然就找到了回家的路,和我们一家人团圆
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亲人,突然在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是连一点尸首都未曾找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无论是换做谁都无法接受,更何况那个失踪多年的人还是我的亲人我的爷爷。
02
爷爷身材矮小又很瘦,还有点驼背。我觉得是常年干农活劳苦所致,因为小时候家里种了很多田地,早就超出了爷爷奶奶耕作的范围。可能爷爷由于身体不好再加上做事比较慢,所以性子急躁做事图快的奶奶总是骂他,说他没用,说别人家的谁谁谁一天可以做很多活。爷爷总是垂头丧气的也不吭声,就那样听着奶奶的臭骂。
我有时候实在看不过去了,也会劝奶奶少骂几句,觉得爷爷特别可怜。每天早出晚归的辛苦干活,到头来还得被奶奶一顿骂,真不划算。
有几次我和姐姐都在地里帮忙干活的时候,奶奶骂得太凶了,说话比较重,把爷爷逼急了,爷爷生气的将锄头一把丢在地里,怒气冲冲的朝奶奶吼了起来,我不干了!谁叫你每次要种那么多田地?我们两个人根本做不过来,我说让你少种点,你非不答应。
一向不发脾气的爷爷突然大发雷霆,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就连一向谁都不怕的奶奶也不敢作声,只是拿着锄头一下一下的挖着地。
过了一会,爷爷火发完了,又拿起扔在地里的锄头卖命的挖着坚硬的地,他鞠着身子弯着腰用力的挖着地,速度也比之前更快了一点,豆大的汗珠不住的往下掉着,很快就浸湿了整件衣衫,爷爷也顾不上擦一下。像是想向奶奶证明自己又像是与这块地杠上了。
我又想起了爷爷每次辛勤耕作的样子,心里泛起了一阵阵难过和辛酸。
03
我和姐姐从小就是留守儿童,爸妈一直在外地打工。一直到上初中爷爷失踪之前,都是年迈的爷爷奶奶在家里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
爷爷奶奶种的田地太多根本做不过来,所以我和姐姐经常要帮他们干农活。那个时候我还很小,觉得干农活特别辛苦又累,而且还耽误我玩耍的时间。
于是每次上山干农活的时候,我都是极度郁闷不高兴的,还经常为此和严厉凶悍的奶奶争吵,爷爷和姐姐每次都要护着我,劝奶奶算了,他们是怕奶奶打我。
在我的记忆里,从小到大,无论我和姐姐做错什么事情,爷爷从来都是默不作声的,不打我们也不骂我们,对我们特别的疼爱。
爷爷平时在家说话总是轻言细语的,特别慈祥温和,有时候我在家偷懒不做家务被他看到了他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找奶奶告状。
爷爷很怕奶奶,是出了名的妻管严。爷爷所有的事情都是奶奶管着,包括买烟的钱都要找奶奶要。爷爷喜欢抽襄阳的烟,那个时候襄阳的烟才卖一块二毛钱一包,现在早就没有卖的了。我还记得我经常自作主张跑去代销店里给爷爷买烟,因为买烟剩下的几毛钱就可以拿来买几根一毛钱的辣条和姐姐一起吃。
爷爷每次在家午睡都是坐在椅子上打盹,每次睡着了还会流口水。我和姐姐调皮,经常拿着稻草挠他的脸,想叫他起来擦擦口水。爷爷被我们的恶作剧弄醒了,也不会生气,只会假装严厉的呵斥一句,你们俩做什么呢?没看到我睡着了吗?
每当这时,我和姐姐就会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说,爷爷,你看看,你口水都流出来了!赶紧擦擦吧!笑死我拉!哈哈。
爷爷马上又变得眉开眼笑起来,嘿嘿笑了几声后,便用那双青筋暴起苍老而消瘦的手把口水擦干净,然后起身扛起锄头又下地干活去了。
04
2006年,我刚上初一的时候。有一个星期五放假,我和姐姐向往常一样乘坐村里的一个陈伯伯的摩托回家。车子刚开动的时候,陈伯伯突然对我们说道,你们知道吗?你爷爷不见了!
你开什么玩笑呢?我爷爷好好的在家里怎么会不见呢?我笑着回答他。我还以为陈伯伯跟我们开玩笑呢。
我没开玩笑啊!你爷爷真的不见了。你奶奶在家里快急死了,在村里找人要去找你爷爷呢。陈伯伯认真严肃的样子让我不得不信,他说的这件事情是真的。我的爷爷真的不见了!
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内心焦急万分又充满疑惑。爷爷为什么突然不见了?爷爷去哪里了?
回到家以后,奶奶显然已经哭过很多次,眼睛红红的。一见到我们两个下车,就用嘶哑低沉的声音说,你爷爷不见了!都好几天没回来了!说完,又哭了起来。
从奶奶嘴里确认了爷爷真失踪的消息,看到家里安安静静的突然少了一个人的存在,我和姐姐再也忍不住的陪着悲伤的奶奶放声大哭了起来。
原来,爷爷是在三天前坐车去新洲买剃头用的剪刀,这一去就没见到人回来。虽然已经报警了,可是又没有爷爷的照片,而且爷爷去的地方不属于我们团风的范围,所以寻找起来难度太大,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奶奶说,看爷爷出趟门太寒酸,就特别让他提了一个好看的大黑包。奶奶一直猜测是有人看爷爷提了那个黑包,谋财害命了。她一直自责怪自己,不该让爷爷提那个黑包,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得知爷爷失踪的消息,第二天,爸爸就买票坐火车从广州赶了回来。花钱请村里的几个人和伯伯一起坐车去爷爷失踪的地方找爷爷。
我们三个人待在家里忐忑不安,焦急的等待着爸爸的消息。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谁也不知道爷爷到底是生还是死?
我们最期望的是,爸爸和伯伯他们能带着失踪的爷爷一起回家来,我们一家人能够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的围坐在桌子前好好的吃一顿饭。
而我们担心如果爷爷还活着身上又没多少钱,这失踪的几天里爷爷吃什么住哪里?他人那么老实又话少,又没个可以联系的办法,他该如何安生度过流离在外的日子找回家来呢?
最令我们害怕的莫过于,传来爷爷已经不在了的消息。
那个时候为了期盼爷爷能够平安无事的归来,我甚至无数次双手合十对着天空念着阿弥陀佛,祈求菩萨能保佑爷爷平安回来。
04
但,菩萨似乎没听到我的祈求。或者是爷爷真的凶多吉少吧。
爸爸和伯伯他们在那天晚饭前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一个很坏的消息。
爷爷确实到了新洲买剪刀的地方,那个地方叫陆化。爷爷在剪刀店里买了剪刀就走了,卖剪刀的老板说看到爷爷步行还问他为什么不坐车?爷爷笑着说想省几个钱。
但是爸爸和伯伯他们找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没有一个人见过爷爷。而且,任何地方,路边的河沟里山上地上都找了,也找不到爷爷的一点踪迹。
如果爷爷真的不在了,那么至少也能找到一点衣服行李尸体之类的东西,可是,什么都找不到。陆化那个地方太大了,有很多马路通往各地区,想要找到爷爷似乎根本不可能。
所以,最后所有人都判断爷爷是遇到了祸事,尸体被人藏匿了找不到。
听着这个比爷爷不在了的消息更惨绝人寰的推断,我们和奶奶坐在厨房一边烧火做饭一边悲痛的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爷爷要节约那几十块钱的车费选择步行?如果那天爷爷坐车了,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心地善良的好人爷爷会突然遭此不测?为什么那么多人失踪遇害却偏偏是我老实忠厚的爷爷?
而奶奶却始终固执的认为,爷爷还活着,爷爷一定没死!奶奶甚至在当时花很多钱请了我们当地一个很有名神庙里的负责人做法找爷爷,但结果仍然大失所望。那个神庙的负责人说根据菩萨指示,说爷爷已经不在了,多半是遇到车祸别人怕坐牢所以毁尸灭迹了。所有寻找爷爷的方法都用尽,都指向爷爷已不在。
奶奶更是悲痛欲绝,伤心到不能言语,几度坐在门口失声痛哭起来。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平时一向强势对爷爷严厉的奶奶,是如此深爱着爷爷,她对爷爷表达的就是一种强势的大女人的爱。
我们都知道,其实这是奶奶的执着,她无法接受爷爷不在了的事实,她想付出一切拼尽全力找回爷爷。爷爷陪她走过了人生的大半辈子,如今到老了,居然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就这样突然失踪离开了她,换做是任何人都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而当时我也像奶奶一样,不管别人如何推断爷爷的结局,我仍坚信,爷爷始终还活着,他就活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我相信,有一天,爷爷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和我们一家人重新团圆。
05
而如今,我已明白,爷爷真的不在了!
那是2013年我怀大宝六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突然做梦梦到了爷爷,爷爷告诫我一定不要去有水的地方和人多的地方,我问为什么?爷爷说因为那里有鬼。然后这个梦就突然结束了,我惊恐的从梦中醒来,吓得冷汗直冒。
后来我也一直谨记着爷爷给我托梦的这件事情,几乎足不出户,一直乖乖的待在家里直到顺利剖腹产生下大宝。
但,事情却并未结束。那个被我早就遗忘的爷爷托梦,居然在2015年我怀小宝的时候真实应验了。
2015年我怀小宝七个月的时候,在此之前一切无恙,做B超也显示孩子一切安好无恙。但有一天,就因我去了水塘边玩,突然肚子剧烈疼痛最后大出血导致小宝七个月早产。为了救活小宝,我们这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几乎倾家荡产。
后来,我才突然意识到,爷爷托的梦是真的,他叫我不要去水边。我七个月突然早产就是因为我那天去了水塘边。爷爷一定早就知道了我会遭此不测,担心我会出事,所以才会在我怀孕的时候给我托梦,叫我不要去水边。而我居然忘了,才导致了这个意外的发生。
而此时,我也真的明白了,爷爷已然不在了。因为只有爷爷不在了,他才能给我托梦,想保我周全。爷爷是多么的爱我阿,即使他人已经不在了,他的魂魄却依然挂念着我的安危。
我真的很想问问爷爷,爷爷,你是因为什么离开这个世界的?你真的是遭人迫害了吗?我知道,爷爷这个死亡谜底永远无法揭开了,我也永远不可能得知事情的真相。我只能在心里祈祷,爷爷在天堂能够一切安好。
爷爷,你在天堂过得还好吗?爷爷,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念你,我还记得你的样子。虽然你已经不在了,可是你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爷爷,谢谢你的托梦,谢谢你对我的疼爱。今生我已无力再报答你对我的养育之恩,只有等来生再报了。愿来生,我们还是亲人,你还是我的爷爷,我还给你买烟,我还帮你干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