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的羽🪶


    羽同每一个晴好的清晨一样,攀上高高的梯子,打开阁楼的窗,再迅速下来。羽其实很轻,但只有五节的梯子还是熟练地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响。和做置物间用途的阁楼不同,羽的阁楼是她从未离开过的小天地,这个房间从来不会堆放杂物,虽然只有一扇窗却从不昏暗,甚至十分舒适、一尘不染。自从那年毛毡爷爷被告知外面的世界可能存在着许多危险事件后,他思虑良久,终于决定将可怜胆小的羽培养成一名阁楼上的“毛毡少女”,并告诉羽在这里你可以做自己的公主,这样既安全又不会让羽在他离开人世后的生活无所依靠。后来,羽的世界之门便只剩下毛毡爷爷送饭、送制作毛毡原材料的那道门,每天的不同时段都有不同餐具率先敲门的声音,随后门被打开,露出一道光。那道光随着房间外不同时段的光照情况忽明忽暗,每一次都散发着不同的味道,那是羽感知世界气味的百宝箱,也是唯一的百宝箱。

    一直以来,这样的生活似乎都顺利进行着,羽坚信可怜胆小的自己只有重复着制作、重复着生活,才能成为那个阁楼上勇敢的毛毡少女,她的毛毡小兔越扎越好,好到自己都认为可以为阁楼外更为危险可怜的孩子们送去慰藉。勇敢的生活就得是固定轨道上的日复一日,这世界便是无数个阁楼,每一个阁楼都有一扇窗一道门,不幸的孩子是没有阁楼的。她这样想着,手里捏着还差最后一道工序——扎尾巴的毛毡小兔,午饭时间到了,毛毡爷爷伴着门口的那道光走进了房间,他笑着夸赞羽的毛毡小兔,又笑着走出了房间。那道伴着晴天味道的光还没消失,可房间突然暗了!羽很惊讶,环顾四周的眼睛落到了那扇晨起被打开的窗上,“那是什么?”

    羽攀上梯子,梯子又熟练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她伸出手,拽下一块串着几根棍的布,房间又回到了原来的光亮。布很规则,是歪着的方形,棍也很规则,一横一竖,最下面还有一根长长的线,这线似乎是断了的?正这样观察着,“喂!你好!有人吗?可以帮我把风筝丢下来吗?谢谢你了!”,窗外传来了一个小朋友的声音,羽很困惑,“什么风?他在说什么?”,或许他是一个危险可怜的孩子吧,于是,羽就丢了一只毛毡小兔出去。可这“危险可怜的孩子”似乎不领情,又喊了起来,“喂!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是挂在窗上的风筝!”,这下,羽终于明白了大概,把手里的布塞到窗口,不幸的是尾端的绳子挂在了把手上,羽又推了推窗子,让它足够大到可以使手里的布轻松跃出窗子。不一会儿,小孩大喊了一声“谢谢!也谢谢你的老鼠!”,看来他是拿到了,羽这样想着,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正要喊出那句“那是兔子”的时候,一股香气顺着窗传了进来。

    这是羽第一次从窗口闻到外面的味道,像粉色的茶,像毛毡爷爷洗过的衣服。原来,窗外的世界和门外的光竟然拥有不同的味道吗?夜幕降临,星辰就懒懒散散地挂在那扇小窗上,羽依然为白天从窗口闻到外面味道的事感到震惊,那扇窗好像突然有了某种神秘的魔力。她不禁想,每天的星星都不一样,那昨天的星星去哪了呢?或许神奇的窗可以告诉我这个无解谜题的答案。羽攀上梯子,这次她完全听不到梯子吱吱呀呀的声响,她近乎贪婪地透过窗环顾窗外的天空,“原来!原来!它们在这!”

    那么,窗外除了更多的星星还会有什么呢?

    羽望着星空一夜未睡,第二天,她没有和每天一样攀上梯子开窗,而是踌躇在门口,来回踱步,她激动却也害怕。激动地想要到外面看一看,看一看是否有更多的星星,试一试是否能闻到更多的香气。害怕地想着外面的狂风暴雨,料想着将成为一个没能住在阁楼的危险可怜孩子。这时,窗外又吹来了那阵香气,她攥着“毛毡小兔”希望给即将只身遁入险境的自己以慰藉,随即打开了门——原来门在楼梯口。

    楼梯口也有一扇窗,那扇窗的外面就是这座双层小屋的田地。田地上,毛毡爷爷躬身打理着新长出的幼苗。羽生怕自己反悔一样,冲下楼梯,打开迎着楼梯的另一扇门。阳光、清晨略显潮湿的空气、柏油马路、路边的行道树……一切都是羽没有见过的景象。马路另一边迎面走来了一个男孩,他盯着她的手,羽下意识向后缩了缩,男孩说道,“是你啊,扔给我老鼠的人!”。羽疑惑又害怕的看着他,只见男孩用手指了指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毛毡小兔”。“这是小兔子!”男孩笑出了声,“你不会没见过兔子吧?走走走,我带你看看什么是兔子!”。同样是白色的毛绒绒生命,可兔子的耳朵却更显灵动,也没有“毛毡小兔”的长尾巴。她顿感“阁楼少女”的无知,男孩用安慰的语气和坚定的眼神告诉她,“也许你应该感恩这无知,能让你获得前所未有的大欢喜与大惊讶,我已经好久没像你这么开心过了,更何况只是看到了一只兔子!”

    就这样,她们走啊走,羽听到了正午的蝉鸣,闻到了以前被认为是“粉色的茶”的花香,看到了落日,也观赏到了坑坑洼洼的月亮和完整的星座。“毛毡少女”终于知道,和这偌大的世界相比她根本不是什么自己的公主,而是普通到尘埃里的人,但即使再普通也愿意与世界共舞,世界太美好了,美好到一只虫、一片叶、一粒土、一朵花、一片羽毛都让她满怀依恋。她也终于知道,原来这世界根本不是一个又一个的阁楼,阁楼外的孩子也不是光着脚挣扎的危险可怜的小孩,他们,是勇士,是侠客,是幸运的孩子。或许,羽足够轻,轻到可以飞到任何地方去,飞去旷野,飞去星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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