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窗台上的声音像极了外婆筛黄豆的动静。我蜷缩在沙发里数着挂钟的滴答声,电视里动画片的欢快音乐和屋外的雷声混作一团。父母去邻市处理奶奶的房产,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独自过夜。
"小海,记住谁来都别开门。"妈妈临走前的嘱咐还带着电磁波的杂音,"要是听见敲四下的..."她突然噤声,电话那头传来父亲催促发车的喊叫。
玄关处的声控灯突然亮起时,我正盯着茶几上结成蛛网的雨渍。三记敲门声清脆地撞进耳膜,像是用指节轻叩玻璃瓶的节奏。这让我想起奶奶生前教过的童谣:"人敲三,鬼敲四,门缝莫把阴阳视。"
踮脚凑近猫眼的瞬间,第二阵敲门声炸响。这次是连续四下,沉闷得像是有人用整个手掌拍打门板。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裤腰,我看见大伯浑身淌着水站在楼道里,藏青色工作服紧贴在身上,发梢滴落的水珠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小海,开门。"他的声音裹着水汽从门缝渗进来。我数着防盗链的锯齿强迫自己清醒——上周采砂船出事的新闻里,救援队长明明说大伯的安全绳还拴在驾驶舱。
三下。四下。敲门声开始交替响起,时而轻缓时而暴烈。当第四次敲击声带着铁门共振的嗡鸣传来时,我的手已经鬼使神差地摸上了门锁。金属链条滑落的脆响中,我忽然看见门把手上凝结的水珠正逆着重力向上爬行。
湿冷的河腥味撞进鼻腔的刹那,挂在门后的桃木平安扣"啪"地裂成两半。大伯径直走向厨房,浸透的裤管在地板上拖出蜿蜒的水痕。我注意到他右手始终蜷缩在胸前,无名指上还套着那枚被绞进螺旋桨绞断的订婚戒指。
"给您拿毛巾。"我转身时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寒意。微波炉的镜面映出大伯僵直的背影,他的左腿正以三十度角陷进地砖——就像站在看不见的淤泥里。
毛巾递过去的瞬间,四声规律的敲击突然从卫生间传来。水龙头不知何时拧到了最大,混着青苔的河水正从下水口反涌出来。大伯青灰色的手指划过我的手腕,留下道泛白的浮肿印记:"记得把船舱窗户锁好。"
他离开时的脚步声带着诡异的韵律,三轻四重交替落在楼梯间。我瘫坐在漫水的玄关,看着那串脚印在月光下渐渐显形——前三个还带着人字拖的纹路,第四个却成了布满吸盘的蹼状痕迹。
第二天警察上门时,我正用钢丝球拼命刷洗地砖缝里的鳞片状污渍。他们带来的档案照片里,大伯的遗体卡在河底沉船的舷窗边,肿胀的左手维持着叩击玻璃的姿势。法医指着X光片说尸体四根指骨粉碎性骨折的时间,正好是我听见四下敲门声的午夜。
如今每次暴雨夜,我总要把所有容器扣过来摆放。因为那些盛过水的杯碗,总会在黎明前出现四道深浅不一的叩击痕,就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另一个世界试图回应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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