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

本文首发自微信公众号【鹿芸】

我应当是在某个时间看到过这篇文章的,标题也和本文相似,讲的是一个乡医行医的故事。

我偶尔会想到它,却不知究竟出自谁手,之于细节也记不清楚了。

于是上网查阅,换了几个搜索引擎和软件都没有找到原文。

而它于我某些时候的思想影响重大,奈何实在找不到原著,索性将它改写一版,也好日后不至于将它完全忘记。

所以,这篇文章应当不算是我百分之百的原创,我只能凭借记忆将它尽可能复述出来,读者们看个大概,若有人读过原著且记得出处的话,烦请君花些时间留言,不胜感谢。

以下便是正文了。


在我小的时候,就听到一位“神医”的故事。

不论何种疑难杂症,他总有方子治好,虽偶尔也有一些诸如“夜明砂”“五灵脂”“缴脚布”“人中白”等奇奇怪怪的材料入药,但不可否认的是,确有药到病除的能耐。

听大人说,那神医是宫里出来的,给人看病往往不要钱,实在拗不住病属的要求,也只收鸡蛋粮油一类的东西,银圆却向来是不收的。

神医不单单在一个村子看病,他也会云游四方,说是什么“普济天下”,那时我小,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厉害得很。


神医走的路多了,也就成了“赤脚医生”。见的人多了,叫他的称谓也就多了:有人叫他“华佗”,有人叫他“大夫”,有人叫他“看病的”,他一概收下,只专心看自己的病,一个村治好了,就到下个村子去。

神医老了以后,儿子继承他的衣钵。

虽然医术不及老子,但至少做得到“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哪里有病治哪里,就不能说他没有医术。

后来,神医终是咽了气,儿子办完后事,就在镇上开了个药堂。

儿子的老子虽然死了,但至少名气还在。许多人慕名来看病,还给他送了好几块“药到病除”“华佗再世”的牌匾。


再往后,就是我出生的事情了。

我小时生过一场大病,连着几天高烧不退,人都快傻掉了。

母亲把我送到药堂看病,那儿子看了看面诊,把了把脉,随即开出一副方子,叮嘱我要连服七天才能下床走动,自然药到病除。

母亲高兴坏了,跟儿子连连道谢,还留下几个银圆。

儿子退回一些钱,只留下一枚,说,药材只花这么多,其他的你带回去,别坏了我们行医的名声。

话里话外,母亲自然是懂得。

待我病好以后,母亲请木匠打了个牌匾,上联“医德继前贤,弘扁鹊遗风,华佗厚泽,仁字如悬秦岭月”,下联“嘉行孚众望,愿黎民无病,丹药蒙尘,芳名更驻世间春”。

这牌匾是我一路托着过去的,到药堂以后,又累得病了。

儿子不得已又给我问了诊,另开一方,但这次只把牌匾留下,不收钱了。


此后,我又长大了一些,到外地求学。

再回来时,药堂已开了分店,还起了名字,叫“同仁堂”,给儿子的儿子打理,儿子开的是“同仁堂一店”,孙子开的自然是“二店”了。

药堂开分店自然没什么稀奇,病人多了,就需要更多的医生,一个药堂装不下,就开两个药堂便好。

只是到了孙子这一代,就有些学艺不精了。

儿子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孙子却是“头痛医头,脚痛也医头”。

那孙子还有一套说辞:不管哪儿痛,都是头先知道的,只要头不痛,哪里就都不痛了;而若是脚痛医不好的,就索性把脚给锯了,这叫“直达病灶,拔本塞源”。

但把本来不是大问题的脚锯掉以后,则势必会生出比锯脚更大的问题。

于是锯了左脚锯左腿,锯了左腿锯右腿,只要问题不出在明面上,那就是看不见问题;看不见问题,就等于没有问题。

但“用药医脚”和“用锯子锯脚”的材料不同,看病的费用也便多了起来;原本是一只脚的问题,治来治去,倒变成了一身的问题;如此一来,看脚花一份钱,锯脚又花一份钱,锯完了脚,腿又出了毛病,看腿再花一份钱,锯腿又花一份钱。

结果是:脚和腿越锯越多,钱也越挣越多,药堂越开越多,看病的人却越看越少了。

为什么呢?

因为医脚的人最后几乎都被医死掉了。


医死了人,病属自然是不愿意的。

上门闹事,去衙门打官司,神医的儿子为了保住一生的清白,以死谢罪了;但孙子却跑了,留给孙子的儿子收拾烂摊子。

重孙子是在西洋留过学的,脑子比较精明。

回来以后,他把“同仁堂”的名字改成了“普济堂”,问诊的医生也换了一茬,还成了大大小小几十个科室,有专门看病的,有专门开方的,有专门抓药的,有专门收钱的,如此一来,效率便提了上去,钱也越挣越多了。

但说到底,看病终究看的是医生的医术,但一门心思扑到钱上的重孙子,医术能有多高明呢?

他没有看病的办法,却有不让病人闹事的方法——

重孙子当即给各个科室的医生开会,实行这么一条规定:“头痛医嘴,脚痛也医嘴”。

只要把嘴堵上,病人讲不出“痛”字,那这病就算是看好了。


大约几十年光景过去,我也到了中年,一次回乡探亲时,发现老家镇子上全是“普济众生”的招牌,光连锁店就开了大大小小的十几家。

那门口堂内的“药到病除”“华佗再世”的牌匾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花花绿绿的字条,像“充值三百送五十”“每周三会员日,全场药品八八折”“XXXX药限时买一赠一”……之类的字眼层出不穷。

我看得实在别扭,像针扎在眼里一般,竟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一进门,那重孙子刚好在店里,热情地向我推销着这样那样的药。

我听得一阵眩晕,迷迷糊糊拿了一些,而到结账的时候,看到他温和谄媚的笑,我便更觉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些……多少钱?老板……”我窃窃地说。

我知道,我已不能再尊称他为“医生”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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