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房子变得越来越重要。你可以没本事，但你必须有房；你可以没上进心，但你必须有房；你可以不高不帅甚至没钱，但你必须有房。房子成了处对象的前提，结婚的必备，成了两个人建立家庭怎么都跳不过去的一道坎。
奋斗多年，直到今天，我终于可以大声地告诉全世界：“老子终于可以买房了！”
售楼部的小姐指着一套一百多平米的两居室笑盈盈地告诉我：“王先生，这套房源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了，离市区不远，价格经济实惠。”
我笑而不答假装思索，售楼小姐又继续说：“你看这套房子楼层不高，六楼，通风好，窗户都朝南开，最理想不过了。”
“六楼，窗户朝南开！”我喃喃地自语，思绪翻涌，心想真好，就是这套了，这就是妃妃一直想要的那种房子。
02
毕业的时候，我和妃妃两个人挤在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内。狭窄的一方天地里除了一张一米五宽的床，一张100厘米长的电脑桌，一个简易的赖人衣柜，再难以容得下其他。生活窘迫不堪，未来一片渺茫。
记得，第一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两个人的工资交了三个月的房租，然后我们要依靠身上仅胜的三百块度过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
两个人躺在狭窄的床上，面对面的发愁，妃妃看着我我盯着她，我们俩相视一笑；“看来又可以减肥了！”
有一次睡觉睡到半夜，睡梦中耳朵边突然传来一串“稀里哗啦”的细碎声响，我以为是家里进了老鼠，下意识的摸索床头的开关，打开灯，眼前的一幕让我哭笑不得，妃妃坐在床上，一脸懵逼的看着我，手里拿着一包已经吃到一半的泡面。
妃妃见我醒了，不好意思地说：“我饿了，只是想找点东西吃。”我突然想起，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一个劲地给我夹菜叫我多吃点，自己却不怎么吃。
突然间，内心泛起了一丝苦涩。我抓住她的手：“走，我们下楼去，这个点附近的夜市还开，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妃妃望着我摇摇头：“王浩，你别，这个月我们生活费很紧张，出去吃一顿我们就又得四处借钱了，下个月不用交房租，等发工资了再好好吃一顿吧。”
她见我久久不说话，她又继续说到：“况且我已经吃饱了，不想吃了，我们还是睡觉吧。”说着她拉着我坐到床上，很快的关上灯。黑暗中她假装打了一个嗝，“你看我都撑了，真的不吃了，吃胖了，你就不要我了。”
从我们相爱开始，她总是这样时刻照顾着我的感受，说着善意的谎言演着温情的戏，尽管她的演技一直都那么的拙劣，我依然假装没有看穿。
我不痛恨自己的贫穷，但我痛恨自己没有能力给妃妃一个稳定的生活，让她陪着我颠沛流离，陪着我吃苦受累，陪着我过着这样贫穷且看不到尽头的生活。
泪水湿了双眼，我翻身一把抱住了妃妃;“我这辈子，除了你谁都不娶，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依然爱你，你化成灰，我都爱你。”
“滚，你才化成灰，好话不会说。”妃妃嘴里说着生气，却双手紧紧的抱住了我的臂膀，很快地陷入了沉睡，我在黑暗中轻轻地吻了睡熟中的她，久久不能入眠。
不管生活如何艰苦，我依然固执地相信，只要努力明天会更好，总有一天我会拥有金光闪闪光芒万丈的模样。
03
周末，我和妃妃超市买菜回来，路边的销售正在发传单，我随手接过。妃妃一看是卖房的信息。她拉着我说：“王浩，你看你看，等我们以后结婚了也要买这样一套房。”
看着一脸憧憬的妃妃，我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好好，敢问老婆大人，你想要哪一种房呀？”
妃妃不假思索地想了一会儿说：“嗯，楼层呢不要太低采光不好，也不能太高坐电梯太麻烦，五六楼吧最合适。”紧接着，她挽过我的手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不用太大，大了你也买不起，百来平米，普通两居室就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客厅，最好呢带阳台，这样以后有孩子了就有地方玩耍了，我希望窗户可以朝南开，因为我喜欢南风的味道……”
看着一脸傻里傻气的妃妃，陷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工作，好好赚钱，争取在我们结婚的时候凑够房子的首付。
我拉过妃妃的手说：“等老子有钱了，我们买一栋20层的房子，单日住在五楼，双日住在六楼，五六楼以下拿来放家具，五六楼以上什么也不放，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老子高兴！”
我翻过手上的传单，下意识地不去看那醒目的数字，那个写着首付仅需三十万的大字。
04
我们毕业的五年在一起的七年后，我第一次见到了妃妃的父母。但却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场面。
那天刚下班，回到家里，发现门开着，打开门屋里除了妃妃以外，还多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让原本狭小逼仄的出租屋更加拥挤，拥挤到关上门，所有的人都站在一起转个身都觉得费力。
我大脑短暂短路后恢复正常，我颤颤巍巍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妃妃的妈妈倒好很和气，但妃妃的爸爸冷哼一声撇过脸去，看起来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
妃妃赶紧打圆场说；“爸妈刚过来，肯定饿坏了；你看你刚下班一定也饿了，快，菜马上做好，赶紧洗手吃饭。”
我看着孤立在床边的电磁炉嗡嗡作响，一瞬间觉得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绝望。
吃饭的时候，妃妃的妈妈一直询问我的情况，问我和妃妃的相识，我的工作，我的家庭。但妃妃的爸爸一直板着张脸，妃妃看着不对劲一直用手肘戳我。
我拿出柜子唯一的一瓶超市搞活动送的白酒倒了两杯。我举杯对妃妃的爸爸说：“叔叔，对不起，妃妃跟着我受苦了，这杯我干了您随意。”说完我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酒，他爸无动于衷。
我又继续给自己满上，再次举杯：“叔叔阿姨，无论怎样请相信我，我一定会给妃妃幸福的。”我一饮而尽，她爸仍旧没有动桌子上的酒杯，我正要继续倒第三杯，她爸终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真不知道妃妃到底看上你哪里了。”
他拿起手中的酒杯和我轻轻的碰杯一饮而尽之后，他继续说：‘“我并不是要求你多么有钱多么有本事，不要求你有车有房，但最起码你能够给我们妃妃一个家，你看你，看看你们，妃妃说你们在一起七年了，可七年了你们还住在这种破地方，我坐下来都怕腿没地方放。”
他老自顾自地说:“年轻人，给别人幸福永远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的。”
妃妃的父母离开以后，妃妃一个人收拾餐桌，小小的一张桌子，她擦了一遍又一遍。洁白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额前的刘海遮住了视线，在灯光下显现出淡淡的阴影，看不清楚表情，分不清喜怒。
我躺在床上，望着这间五年来被岁月侵蚀的小屋，感觉分外的陌生。五年，身边的人来了又走，身边的场景变了又换，不变的除了身边的妃妃，还有一成不变的贫穷。
五年，我在公司也做出了一点成绩，工资也在不断的上涨，但终究涨不过房价的速度。
五年前我对妃妃说要买房，要给她一个安定的家。五年后时间终于证明，那些年我吹过的牛逼，就只是牛逼。
05
不久后，在我27岁的时，命运开始出现转折，我要被派去北方负责那边市场的开拓。
妃妃说什么不同意，但此次虽然路途遥远，不过好在待遇很好，据说一年年终奖就有十来万，加上一年的工资以及这些年来的存款，我想一年后我们买房付首付就绰绰有余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结婚了。我这样劝妃妃。
妃妃在我的劝说下开始动摇，她最终妥协；“那好，就去一年，一年以后你要是不回来，老娘就过去找你。”
临走的时候妃妃破天荒的没有哭，反而是我不住的流泪，也许是因为再见遥遥而无期，也许是因为放弃掉自己最爱的也最爱自己的那个人，的确是一件残酷到，足以流干积存十来年眼泪的事。
我坐在火车上，火车的汽笛声飞扬，火车缓缓驶出了这座城市，这座我摸滚带爬五年的城市，这座承载我和妃妃五年来无数喜怒哀乐的城市。所有繁华尽数褪去，五年前我一无所有的来到这里，但我无所畏惧，因为我身边有妃妃；五年后我只身离开这里，我亦无所畏惧，因为这一次我真的就一无所有，连妃妃都没有了。
内心的痛苦疯狂涌动，像是谁在心脏上插了把刀，心每跳动一下，就绞痛一分。
手机震动，是妃妃的电话，刚才在车站没哭的她，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她的演技最终还是一样的拙劣。她说：“到那边给我电话，要报平安。”
“嗯！”
她说：“到那边要好好工作，努力赚钱，一年后无论买不买房我们都要结婚。”
“嗯！”
她说：“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不能借机勾搭别的小姑娘，连看都不许多看几眼。”
“嗯！”
我多想告诉她我爱她，很爱很爱，但我没有说。我害怕我一开口，我就忍不住哭出声来，我就不想走，我就再也狠不下心来。
挂断电话，我把手机关机，看着窗外远方广阔无垠的田野，广玗的天空。取出SIM卡一把把它丢出了窗外。
06
走出售楼部，外面的天气格外的好，一碧晴空，万里无云。心情大好，心想老子终于有钱买房了。
电话铃声响起，未婚妻来电话。
“喂，叶子，房子我选好了，宽大的两居室，一厅一厨一卫，楼层不高六楼刚好，明早我们一起去看看房吧。”
叶子说好。
这个和我相识半年的温暖的陌生人对于我任何的决定都会赞同，脾气好从来都不会使性子。她也许不是一个好的爱人但却是一个适合结婚过日子的对象。
我的泪水无声滚落。我想起三年前出租屋里的妃妃，想起了我们曾经说要买一套宽大的房建一个温暖的家。
三年前我撒了弥天大谎，哪有什么调去北方工作，哪有什么年终奖十几万。一切都是我自导自演的谎言。而我的演技远比妃妃高明得多。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只——离开妃妃。我不想自私地把她捆在我的身边，她值得有一个人对她好，给她幸福，但那个人显然不是我，至少不是那时的我。
如果不能做你的翅膀，带你飞翔，那么我也不愿意做你的负担，拖慢你奔跑的步伐。
我狼狈不堪地逃离了那座城市，逃离了爱情和一切过往的记忆。回到我的家乡回到这座小城。换了手机号码，换了微信、qq等等一切她可以联系到我的方式。
难过的时候我也曾想过回去找她，可每到我看着银行卡里那触目惊心的数字，我又很快的打消了那个可笑的念头。
这样的煎熬终于在两年后的某一天，戛然而止，两年后，从朋友哪得知妃妃结婚的消息，那一瞬间我觉得完全解脱了。
我的懦弱，我的胆怯，我的背信弃义，我擅自逃离她的罪恶感以及我对她种种不公平的伤害，终于在那一瞬间得到了救赎。
听说妃妃结婚的对象在那座车水马龙的大都市里，有车有房，有我曾经无法给予她的一切。
而现在，当我回到这个小县城，事业小有所成，工作也节节攀升。我也终于即将有自己的一套房，终于可以大声地向世界宣布:“老子终于可以买房了。”
可那个曾经说要和我建一个家的女孩却早已不在我的身边。
我终于开始变成期待中金光闪闪光芒万丈的样子。
可那个曾经说最想看到我这个样子的她，早已经成为我再也无法触及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