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只黄色的蝴蝶。听说啊,只要纹白蝶活过了冬天,第二年就会变成黄色的蝴蝶飞回来呢……
《步履不停》是日本当代电影大师是枝裕和亲撰的家庭情感小说。故事发生的时间跨度很短,仅有短暂的一天;然而这看似短暂的一天,对于故事主人公良多而言,却是枯燥而难熬。因为近三十年他和家人间的疏离;更因为三十年了,他心中仍耿耿于怀的童年往事。
故事中的一家人,每年只有在大哥纯平忌日的那天才会团聚。这里所说的,正是那一天一家人聚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在沁凉的麦茶、红透的西瓜、母亲的绝手料理玉米天妇罗,加上外卖的顶级寿司和鳗鱼饭之间,一家人看似闲散地度过温馨平淡的一天。然而,他们细细分享品尝着的,却不是温暖和美味,而是欢笑背后隐隐的哀伤。
良多,作为家中的次子,又是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却没有哥哥姐姐那样的幸运,得到爸妈的认可和宠爱;而当他自己在发现这一点的同时,也就慢慢开始与家人疏离,十八岁时,和谁都没有商量就报考了东京的美术大学,然后离开了家。
自此,读书、毕业、轮番打工,一直没有稳定工作,也没有组建自己的家庭;直到四十岁那年的春天,才和带着前夫儿子的由香里结婚。
《步履不停》是良多以第一人称自述的形式展开情节,而这些却是在事过七年后的追忆。因为母亲的过世是《步履不停》的起因;也因为有很多东西,拥有时我们只道是寻常,而唯有在之后的岁月中不断地失去时,才发现曾经犯下的错误,永远没有挽回的余地。
1、那不愿提起的童年回忆,化作阴暗的情绪在今后的人生中如影随形
童年,对大多人而言,是美好而难忘的;但对于有些人,童年留给他的记忆却既苦涩又难忘。是的,无论美好也好苦涩也罢,童年之于我们都是难忘的。
然,相比较而言,一个充满忧伤过往的童年往往更加记忆深刻,哪怕当事人总是小心翼翼地隐藏,对谁都不愿提起。
《步履不停》中,良多的前半生阴暗,即源于父母、哥哥留在他稚嫩心灵中的那层阴影;而那阴影带给他的负面情绪则困扰了他三十余年。直到四十岁的那一天,他还惊讶地发现,“好像只有我在耍孩子气,感觉自己像是个不懂变通,也开不起玩笑的人”。
看到这里,我忍不住去想,这到底怪谁呢?我觉得肯定不能怪良多,起码,主要责任不在他。
作为父母,不能因为一个孩子优秀另一个不及他,就只关注一个而忽略另一个;而身为父母如果意识不到,在天资聪明与天分一般的孩子之间,更应该受到重视的是后者,那么,这父母就是不合格的和失败的。
其实,我们从很多地方,影视剧中、书中,看到过一母同胞的手足自父母处得到不公平待遇。有的是因为智商高成绩好,有的是因为能言善辩会讨好,还有的仅仅是因为他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或者是最小的一个;只是,我一直没有搞懂,有些人对待自己的亲骨肉,如何能做出甚为明显的差别待遇?
在《无声告白》中,詹姆斯夫妇两人明明有三个孩子,却是因为二女儿莉迪亚,遗传了母亲的蓝眼睛、父亲的黑头发而双双将其视为自己的掌上明珠,并一同忽略大儿子和小女儿的存在。最后,莉迪亚因不负来自父母双方的期望之重而跳湖身亡,其他两个孩子也因严重缺乏亲情而郁郁寡欢。
而在《步履不停》中,因大哥处处表现出色,又有望继承父亲的事业,即便“我”曾经和大哥“互抢父亲”、一同梦想着长大做个像父亲那样的人,却因为成绩不及大哥,而被父亲忽略。
对于良多而言,父母对他的视而不见、带给他的失落与哀伤,常年累月地,他都记在心底。大哥的优秀,使他的平庸、不存在愈加明显,从而愈加平庸、不存在;就算是后来大哥死了,父母亲对他长达几十年的怀念、和无数次对往昔美好的回忆,仍然让良多活在旧日的阴影里。
不能不说,这一切对良多而言,是十分不公平的。那段不愿提起的童年,之于他的感受,无人能懂。
2、人生总有那么一点来不及,那是因为情感回应的“慢半拍”
在孤独、无助中成长起来的良多,他不愿亲近家里人,凡事自己做主,而又因能力有限,人生路上举步维艰。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都难遂人愿,从而让人看上去更加像是不争气的那个。于是,大家心中的隔阂随着积怨越来越深。
不过,有一点即便不说读者朋友也是知晓的,那便是父母子女之间那难以割舍的亲子情。
尽管儿子不常回家,对父母表现冷漠,但母亲却总是打电话来,而父亲那句令儿子不悦的“能糊口吗”,总还代表着对儿子生活现状和前景的担忧;而之于儿子,虽然对父母的情感回应似乎始终“慢半拍”,但这却不足以将他对父母的关心和爱化作为零。
既是命中注定,亦是情理之中,良多因漠视父母而带给自己的悔恨,随着父母的先后离世而产生,且深感永无法追悔。
是啊,那些随口说出却没去实现的约定,那被自己淡淡忽略掉的心中小小的悸动,在良多那里都成了永远的遗憾。书中有这样一段话——
失去了父亲和母亲之后,我就再也不是某个人的儿子了。取而代之——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我有了一个女儿。说实话,这并不能消解我对父母抱有的种种悔恨,或是填满我心中的空虚,没有那么好的事。失去了终究是失去了。只是,当我有了两个小孩,就不得不考驾照、买车。如此看来,种种事情也许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换了对象,但还是会不断地重复下去。
这其中,良多的悔意表露无疑。尤其是那件他曾答应过母亲的却一直没有去做的事——坐着儿子开的车去买东西;恐怕会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吧。
还有,回忆中他曾反复提到“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精神和体力花那么多时间在母亲身上了”“我光应付自己的人生就已经筋疲力尽了”这样的话;我想,作者之所以这样反复提及,除了要表达当时良多真实的内心感受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为了点醒众多现实中的梦中人。
作为“梦中人”的良多,当父母故去,终于意识到失去意味着什么;与此同时,也理解并接受了母亲的“黄蝴蝶”情结——认为黄色的蝴蝶是故去的亲人。
如此,我们不禁去想,即便是和父母有着如此隔阂的良多,自己对父母曾经的亏欠,都会随着他们的离世而变得愈加不可忍受;何况是平常如你我的众人呢?大家要不要以此为鉴,反省自身,尽量避免“人生路上,步履不停,总有那么一点来不及”呢?
3、从是枝裕和的《步履不停》,思考中国式家庭亲子关系
在《步履不停》中,出现了三个家庭。“我”刚组建的家庭、姐的家庭,以及父母的大家庭,当然包括我和姐在内。
自然,“我”和姐的家庭,可以算得上好家庭的楷模。姐的家庭显然是令人羡慕的和乐家庭。但“我”的家庭也很不错;虽说“我”的妻子是二婚,但她温柔、孝顺、识大体。虽说“我”刚一结婚就当了一个五年级孩子的“父亲”,且这孩子表现得多少有些冷漠,但因为妻子注重对孩子的教育,而我也真心待他,所以这个新组建家庭日后并没有像别人以为的那样,不稳定、不长久。
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我”和姐的家庭的和睦存在是为了反衬父母大家庭的不和睦的;尤其是“我”与父亲的疏离、不和谐,和姐夫与孩子们的亲密和谐形成鲜明对比。而且,还是那句话,一个家庭亲子间是否亲密和谐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为人父母者。
当我们读了《步履不停》,很容易回到个人身上,反观自己的家庭。
放眼周围,中国家庭中,父母与子女亲子间“明枪冷箭”已屡见不鲜,而在越来越嚣张、蛮横的子女面前百般束手无策的父母同样不在少数;这不得不让我们从对孩子的说教转到对自我的反思。
然而,遗憾的是,很多父母还不曾想到这一点。因为,在他们的传统意识里,孩子就是要听父母的话;而在两相冲突的观点面前,父母肯定永远是正确的一方,因为即便是错的,有成人的权威在,孩子也得无条件服从;再有,就是那句被用滥了的话,“作父母的还不是为你好”;等等,诸如此类。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犯一个低级错误——当局者迷。不妨回到《步履不停》。
当横山夫妇自开始发现小儿子良多有哪里不对劲时,他们首先考虑到的应是太重视老大了,而忽略掉良多的感受;而不是一味地坐实自己的谬见,认为良多远不及纯平。或者,自打一开始他们就不该犯“一直把大哥挂在嘴边当理想的标准”的愚蠢之举。
同样的,孩子的人生永远只能属于他自己,为人父母者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孩子身上,更不能因他们不遂我们的心愿而表露出失望、惋惜、气愤的情绪来。
就拿横山家的父亲来说,不能为了让自己的事业后继有人而对孩子的人生加以限制;更不该因纯平有望继承父业而良多差些,就差别对待。
总之,在《步履不停》中有一个属于每个家庭共有的故事,它发生在看似平凡简单的生活中;但是,它所表露出来的家庭问题和矛盾又有限得很,而在我们真实的生活中,每个家庭都要各自不同的情况,需要作父母的小心谨慎去体察、感知、解决。
不过,有一点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那便是:我们的孩子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们首先要给予孩子尊重,方可再谈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