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有女人一声尖叫
文/张凡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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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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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执意要去,山那边,有你心仪的女人
一匹马,不情愿地奔跑
你,坐在马背上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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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山的影子很近
马嘶中,总有藏不住的一两声悲凉
于是,你用酒饮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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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抽断第二根鞭子时
雪,突然收住脚步
在你眼前神秘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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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就此下马,喝干最后一瓶酒
甩了出去。山那边
有女人一声尖叫
◎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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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野大量堆积,鸟脱身时卸下来的
碎片。絮絮叨叨整个肉身的离去已无意义
雨也越来越少了
——我是一个惯穿蓑衣的人
自己携带一口井
湿滑,井沿布满蓑草
我用最古老的方式,长的拧绳,短的编片
或许,这门手艺,将不再有人
循着鸟鸣,寻我钟爱之物
你可看着我跌倒,或擦拭淤青拼成的
裙。或几乎不用
◎陌生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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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木丛又长高了许多。除非我们听不见
总有一种异样的默契,将我们的听觉拉低
一群叫不出名字的翅膀,收拢起荒芜的坟头
仿佛村里那些逝去的人,清晰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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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忧伤旋转起来。即使我们认不出暗藏的生机
在这寂静的中午,我们不单单为了辨认
公开的或隐藏的敌人,叛徒,亲人,朋友
其实,当我们自己也长高了许多
我们的视线,一下子,就会熟悉天空
◎幽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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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体验一种隔绝
你必须将自己囚禁
你现在就是那打驴的瘸子
但是你不能喊。只能坐着
坐在一孔狭长的枯井里
你在瞬间就学会了
喑哑。学会了,在屏息中倾听
这时候有人影在井口晃动
有一只水桶缓缓系下来
那人假装看不见你
一根扁担横在井口,就像
一根手指,竖于你两唇中间
◎风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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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这个下午,我站在秋天里
那些稻草人比我温暖
他们内心备足易燃品,鸟儿们衔着火星
谁也不敢用力,擦着这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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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秋天里
那些稻草人褴褛的样子看似比我要落魄
却高我一头
谷穗也高我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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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坡丘陵之间
我的头颅,先于低下
却羞于清点哪一棵是稗草青,哪一棵是谷穗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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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手不知所措
是插兜里还是揣袖里一直迟疑
反正,快五点了,大片的风,一直没刮起来
◎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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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光线
从瓦片、椽头、主梁、顶棚、柱子
一再后退
察看脚下凹凸不平的小方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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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迟疑着扫帚从哪儿插手,才更适合
尘埃的意图
随风移徙,住进我的老屋里
十八年温暖的家
渐渐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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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像抱着晚年
干净的衣服向年龄塌陷的尺寸
被我手中一把锈蚀的老剪子
裁来裁去
◎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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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坠是唯一的路。我行走
它也行走
我停留,它也停留
身后一条黑狗叼我回家的时候
我把它拆开——线,系紧
光,扣留蔬菜大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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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光线听话,不是件容易的事
它琐碎、单细、脆弱
尤其冬季落地成灰。我知道
恰到好处的光线,理应
不差毫厘地掌控。那温差的升与降
全凭,草帘子掀开铺落的分寸
理应,不厌其烦地,卷上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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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会显得模糊和捉摸不定
它有时也会以孩童之身
撒娇、调皮,藏猫猫
而我,只顾攥着一根线
原路去,原路回。从不计较,它有多暗,有多明
◎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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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下那时起,就不再
往她的缸里
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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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抱回干柴
灶膛挨着风箱,风箱挨着水缸,水缸
挨着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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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着不动。她不起身。她不去握住
写着字的
瓢把子,去缸里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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舀水
字就消失了
◎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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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深
那个穿背带裤的人走进去
恰好,运煤的小火车返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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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碰见熟悉的朋友
他与小火车
会心地笑了笑
转身跟在小火车后面
一踮一踮地跑,跳跃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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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些许皱褶的西服
像是没夹紧
在臂弯里
草木深,夹着没出口的栅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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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着两根交叉的铁轨
粗糙,渐渐模糊
……胸前的两根,也不见了
◎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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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面平静。鱼塘的呼吸
看不见,也摸不着
只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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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贴在封冻前预埋的玉米秸捆上
能听到水草间,鱼儿惶恐地游于根部
有翅摩擦,有唇喙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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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想想,我和鱼拥有一同的气息
早晨起来,都见我拍打身上的木屑
很少有人听见
我一整夜惶恐地拉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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