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意外之旅。
10月3日,在哈尔滨老道外吃中饭,饭店里那上了年纪的老板看我鼓捣单反有两下子,于是献宝似的拿出某月日某游客落下的数码相机让我给修,由此攀谈起来。
东北人实诚,毫不顾忌我那有红转青,再由青转黑的脸色,连着批倒批臭了我计划中的几个目的地。
——“啥月牙泉,就是一大水泡子”
——“啥张北草原,尽长苍蝇蚊子呢”
——“啥长白山,能上人的地方早就光脱脱喽”
我心烦气躁,匆匆忙忙登上飞猪随便选了个能买到卧铺票的地方,只为赶紧逃离哈尔滨,逃离这座有圣索菲亚和中央大街的城市,逃离过度热情的东北大叔大婶们。
10月4日,6:28,天气晴朗,满洲里的室外气温是零下8度。
没有计划,没约接站,原先订好的寻鹿青旅通知我要下午才能入住,于是便独自在车站广场徘徊踱步。
抬眼望去,远处的街道已经被当天轻柔的日光镀上了黄金的色调,迷人却不夺目,恍然之间恰似每家店面门前都挂满了黄色带,无声欢迎远方的客人,以及客人们裤兜里的钞票。
——“先生南方来的吧?”
一个略带沙哑的中年女声从背后拽住了我。
这位来自黑龙江绥化的高大姐从这一刻开始陪了我一整天,从寻鹿青旅到人民广场、到北湖、到套娃公园、到国门景区,再到呼伦湖、扎赉诺尔区;向我推销了声名远扬实则嚼之不得下咽的俄罗斯大列巴、义乌生产的来自蒙古国的俄罗斯套娃,顺便还兜售了关于套娃的催人涕下的俄罗斯民间故事。
此外,还硬塞给我一个旅伴,住在满洲里国际饭店的新疆伊犁人庞兄弟。
庞兄弟信佛。
——“成功人士都信佛。”
他说。
由此我找到了我之所以不成功的原因。
他是农垦兵团的后代,来满市调研跨境贸易;一天后被我忽悠发誓放弃手头狗日的业务,回伊犁后组织雄风旅行团,杀入跨国色情生意。
——“毕竟,你也知道,情欲才是人类永恒的需求”
10月5日,二道街上的国际饭店912房间,我拍着他的肩膀,这么忽悠着庞兄弟。
现在回过头来继续说我的满洲里之行。
总体来说,高大姐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司机。我包了她的车子,从上午8:30到下午18:00,要价200软妹币。响起在张掖包车是400软妹币,我觉得这个价格很公道。
——在国门景区中俄自贸市场,她帮我和俄罗斯大妈讲价,成功的将一盒雪茄从151说和到150成交,这盒雪茄在10月6日从满市人民广场西侧的圆通快递发出,直奔我家老爷子而去。
——在往呼伦湖的路上,她用一窜国骂拦住身后的车子,方便我以一种异常销魂的姿势趴在国道上给蓝天白云下的风车留影。
——在海关路,她推荐的物美价廉的蒙古烤肉馆最后结账是275元,对了,由未来的新疆色情大亨庞老板买单,因此我并不心痛。
10月4日中午,我从套娃公园走出来,嚼着大列巴,问候在一旁的高大姐是怎么看出我是天杀的南方佬的。
——“那还不简单”
她撇了撇嘴。
——“哪有北方人这个时候穿两件衬衫来防冻的”
她说。
语毕,我努力靠近后视镜,镜中的大叔胡子拉渣,防风毡帽用两根绳子紧紧系在下巴处,勒的肉痛;脖子上三种不同颜色和质料的衣领正争先恐后的露出头来,在呼啸的北风中瞎嘚瑟。
庞兄弟戴着刚买的狗皮帽也凑过身子,相互审视后两人哑然失笑,大列巴的碎屑自我嘴边落下,还没着地便被劲风吹动打了半个圈圈,纷纷扬扬的洒向天空,向着东边飞去。
出城不到10里便是中俄边境,两国国门之间有一块宽约200余米的无人区,孤单矗立在杂草丛中的木质军事哨所在我的镜头里显得破旧不堪,没有落日照大旗,只有马鸣风萧萧。
哨所以南,百米开外是中方的41号界碑,旅客们正排长队轮流拍照留念。看护界碑的武警战士不欲入镜,独自挎着步枪远远的沿着跨国铁路线巡逻,避开了喧闹的人群,也避开了和平的年代。
他经过国门的时候,上午的阳光掠过红色国徽,本就瘦长的身影于是被拉的更长更厚,斜斜的覆盖在自己脚下的国土上,那里是冰冷的土地,那里有炽热的雄心。
哨所以北,尽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伤心地。
同样百米开外,是率属于俄罗斯联邦远东行省的后贝加尔斯克,从这里出发,往东往北经过克拉斯诺卡缅斯克便到了符拉迪沃斯托克,现在是俄罗斯远东太平洋舰队的基地,从前这里叫做海参崴,它东边的库页岛上,诞生过一个伟大的诗人,名叫李白。
从后贝加尔斯克往西,经过博尔贾再往北可到贝加尔湖——东亚大陆上最璀璨的皇冠,这个湖从前叫做捕鱼儿海。公元15世纪,朱棣差遣蓝玉北伐,后者在这里追上了蒙元政权最后的流亡政府,一战定江山,事后勒石记功胜利班师。(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