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跟不上教学进度是自己意料中的事情，毕竟分班过后的第一次月考，她甚至都忘了语文试卷和答题卡是连在一块的，慌得她考数学的时候一直在责备自己怎么把试卷弄不见了。

看着满分120分只有惨不忍睹的80分数学试卷，台上数学老师充满味道的方言在她脑子里充分演绎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场景。小艾无心听课，撑头看向旁边，自己的同桌兼寝室长在一笔一划认真地在一个本子上沉浸式画着什么，察觉到透过垂下来遮住自己侧脸的头发的目光，寝室长用手把垂下的头发别到耳后，拿起那个厚厚的看起来用了很久的本子递了过来，“看看我画的怎么样？”小艾愣了一下接过，没想到自己的同桌如此大方，本子上画的是一个女生，长发飘飘一身华服，对，就是华服，虽然只是用黑色水线笔，但是衣服和头发的细节都很细致地勾勒了出来，跟小学小艾周末补习班放学后偷偷买的知音漫客里的角色一样。屯的几本漫画书后面好像找不着了，也许是搬家的时候被爸妈当废品卖了吧。

“真好看。”小艾毫不吝啬地小声称赞到。同桌显然很受用，一脸笑容地将本子拿回，“这个老师讲课讲得一点都不好”同桌芊芊小声嘀咕着重新拿起了笔，“我最不喜欢数学了。”我也不喜欢，小艾在心里表示赞同，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以示复合，但是她还没有磊落到能在公开场合吐槽现任老师，片刻的心虚使得她抬头看了一眼讲台，好巧不巧墨菲定律在此刻灵验，凌冽犀利的目光穿过厚厚的镜片正好对上小艾，她心里开始发毛，完蛋！

“来，那个戴着紫色眼镜的女生，你来说一下，下一步我们该干嘛。”紫色镜框是母亲选给她的，当初测出来小艾近视时她一阵数落，因为小艾让一家人达成了整整齐齐六双眼睛的成就，小艾不喜欢这个眼镜。她脑子里像小时候家里找不到信号的电视机一样，无数雪花涌入哗哗作响。小艾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桌上被捏得皱巴巴的试卷，腾起的无措感胀得她耳朵热乎乎的。其实这没什么，说不知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坐在教室左上角的他转过来看她了。

被喜欢的人看着出丑，没有人能不煎熬。她较劲似沉默地站在那里。“合并同类项...”前面一个小个子男生偷偷提醒着小艾。

“老师，下一步应该...合并同类项。”小艾感觉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

“咱们班有学问的还不少。”台上把条纹衬衫扎进裤子带着皮带的中年男人推了推架在耳朵上的镜框调侃，“好的，是合并同类项啊，坐下吧，认真听课别搞些小动作。”

好丢人...如果说上半节课小艾的脑子是方方正正厚厚的电视机，那下半节课就是放进去前整整齐齐，放进去后在口袋里永远缠绕理不清的耳机线。他会不会看不起自己，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或者他会怜悯自己，刚刚在以同情的目光扫视她，她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如芒在背，自己的皮肤都在隐隐作痛。小艾这样的人把自尊心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她开始自责，自责自己为什么不听课，要是听课肯定知道答案的，懊恼之余她又开始怀疑自己，她觉得自己考上这个学校就是靠运气，不然以她在辅导班那吊车尾的成绩根本不可能进的了A城最好的中学之一。

刚刚解救她于火海的前桌递了张纸条过来——“你没事吧”，纸条上的字终于把小艾从自己的世界中拽了出来，她一心想着自己出丑，都忘记有这么个好心人了。

前桌是阿胜，比其他男生看上去晚发育一个阶段，瘦瘦小小的，个头好像跟小艾差不多。他们俩是在军训完后第一次班会上熟络起来的，那时候阿胜也是坐她前桌，总是时不时侧过身来跟小艾聊天，比如家是哪里的，怎么考进的学校，又或者是说些军训时寝室的奇闻轶事。小艾觉得这应该只是一个没有怎么离开过家的小男孩，怀着与人为善，塑造好相处形象的理念她倒也不厌其烦地跟他搭话。而刚入初中的男生特别容易因为身高被排除在受欢迎圈子外，这或许跟军训时教官总喜欢把那些高挑的人拎出来做示范有关，像这个时候阿胜这样的学生便成了班级的小透明——同为小透明的小艾自作主张地揣测着这个还算不上朋友的男性同学的心思。

小艾在纸条上画了个笑脸，写了个“谢谢”递了回去。漫长的数学课在欢快且拖沓的下课铃中结束了。她心里乱糟糟的，但是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她羞于向人诉说那些无病呻吟，也不敢让旁人知晓她的窘迫，只期望在外人看来她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这样的小插曲又有什么值得印象深刻的呢。

于是她打开了一个粉色的本子，那是她在学校门口的杂货店买的。那家杂货店门口挂满了毛茸茸的大玩偶，小艾不止一次幻想过抱着这些娃娃睡觉会有多治愈，她家里没有这种看上去大的出格的玩偶，或者说她家里从来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平常且普通。粉色的本子一只手拿刚刚好，侧边有一个橡皮筋，可以把本子箍住，但确实没有什么能够保密的技术含量，不过密码本这种东西也不过是在她小学写霸总小说的那段短暂时光出现过，现在再用就显得有点刻意了，都是大孩子了，谁真的会用一个密码本去写日记呢，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崭新的本子上拥有了属于它的第一段话。

“今天，f回头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