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说》是我近年最喜欢的节目，没有之一。可能因为有蔡康永，有高晓松，两个高手对决，势必不会寂寞。

前阵子知道终于出第四期，心里很是欢喜，只是一直没有时间看，但也并不急，因为知道是已在等着了。

昨夜，终于将第四季《奇葩说》搜出来看了，虽然这一期很遗憾没有看到高晓松，幸好喜欢的蔡康永是在的。

《不给别人添麻烦，是美德吗?》这是我选择先看的一期辩论话题。

为什么会先看这个话题？因为，我们家就是一直以正反双方的状态，真实存在着。我很想看看，他人是如何看待这件事。

让我略有些失望的是，“不给别人添麻烦，是美德”这个论点竟票数更低，亦即输给了“不给别人添麻烦，不算是美德”这个观点。

我并非在意输赢，或是关注美德这个词语，我在意的，是这个结果也许正意味着有更多的人，选择了认为“麻烦别人，不算什么”这种生活方式及理念。

小时候，爸妈总是提醒我，自己的事自己做，别给旁人添麻烦。他们亦是如此身体力行，言传身教，所以，我信奉至今。

这一点上，我特别认同《奇葩说》里艾力的观点。他说：“孩子，人的一生 ，就是解决麻烦的过程。你能力足够大，就去解决天下所有的麻烦，你能力不够大，先解决你自己的麻烦。 但你能力再差，起码要做到一点，就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这句话，实在是铿锵有力，直见性命。

我实际上常常也会说这句话，听起来像不满。

当儿子大喊，阿嫲，能不能帮我倒杯水时，我总会凶巴巴的吼他:干嘛自己的事不自己做，要去麻烦别人?阿嫲不是生来给你帮忙的。你有那么忙?自己倒！

有时候先生会说，这个事情你怎么不找那谁谁谁帮忙?这样快捷方便效率高啊。

我也会不高兴的回应他，我们自己做不行吗？我们跟他并没有那么熟，干嘛给人家添麻烦？你这是让人为难。他答应帮你，但凭什么要帮，帮了也是不甘愿！不答应帮你，好似人家不给你面子或是显得人家能力有限似的。可是，面子是互相给的，你决定麻烦别人的时候，给了他面子吗？

我此前没有认为这是种美德，是因为我认为，这是一个人应该有的基本礼貌。

所以，有时候不得已，需住亲戚朋友家（这种时候非常非常少，因为我基本选择住酒店），我也一定记得自带洗漱用品，自带浴巾睡衣。

我知道，谁也不喜欢自己的浴巾得借给别人用，哪怕是亲戚好友，哪怕只是一次，这么私密的东西，想想心里亦是不愉快的。

我也担心，万一主人家里没有常备客人用的新牙刷牙膏毛巾，主人为你破费还就罢了，关键还要专程跑一趟去采购，这就万分抱歉了。我不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好，只因为我自己伺候过太多这样的亲戚朋友，才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后来，我渐渐会拒绝别人来住，我宁愿花钱请他住附近的酒店宾馆。

对，所以，我决不是个热情好客的主人，也决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这与美德无关。只是因为，我也不喜欢别人给我添麻烦。

所以，我也很少请人来家里吃饭。

我要请吃饭，就选择去外面餐厅吃，主客都自在，我也不用提前准备收拾，只需好好坐着尽情聊天等服务员上菜就好。

我亦不爱去别人家吃饭，吃的好坏另说，只是到了人家里，你帮忙还是不帮忙?

帮忙。你想，我自己家里都不做这些事，来你家却不得不为礼貌来做，还不如不来。

不帮忙。你也好意思？人家辛辛苦苦忙前忙后招待你，你居然做甩手掌柜！

本来想见面好好说会儿话的，结果都败在这些琐事礼仪上了。烦！

虽是如此，但通常不太费时费力的忙，身边人来提，我亦会尽心帮。以至身边出现许多这样的朋友，觉得我算是好说话的人。

但我现在想来，其实也要看对象。

蔡康永在《奇葩说》里发表的见解：“人跟人之间要有恰当的人际关系，就像罗振宇老师曾说过的——我们不是我们自己，我们是我们社会关系的总和。我们跟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社会关系，人跟人的关系一旦超过了那个分寸，就是给别人添麻烦。提出的帮忙超过了协助的关系，这是没有界限感。越界的寻求就是给别人添麻烦，是不懂得约束自己的自私行为。

美德是一种心态，不是一种能力。我对麻烦的界定很简单，就是你要拿捏你跟那个人的人际关系，超越那个人际关系，你就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孩子病了，爸爸妈妈照顾他，那当然不叫添麻烦；男女朋友住在一起，我帮你倒杯水，这当然不叫做麻烦，因为这是他们的人际关系。

我为什么有兴趣讨论这件事情？是因为，我要把美德从神坛上面拉下来。这样，当我们要跟我们的小孩子讲，你要做一个有美德的人时，我们不会不好意思开口，孩子也不会哈哈大笑说，哈！好过时啊你这个老家伙。我希望他会说，哦，对。他心中依然怀抱着对美德的向往之情，而不是觉得，那是上一个世纪已经过时的东西。

美德是值得追求的，因为你终究会因为美德，获得宁静。美德不是我们一个人自立存在的时候，能够完成的事情，它必需要有别人的存在。美德为什么叫做美德？因为美是比较而来的。

法国的作家沙特说过一句很有名的句子：他人即地狱。假设你没有男朋友，这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生活得很好啊，但逢年过节，你的亲戚朋友不断劝你说，你怎么还不结婚？眼光别那么高，不结婚怎么可以，一个人怎么可以，将就将就找个人结婚吧。这个时候，亲戚朋友就是你地狱。

是，别人是很容易变成地狱的，除非你身边环绕着的，是有美德的人。

就像马东老师讲的，你在公众场合喧哗，也许不是故意的，可是这意味着你没有把别人放在心里，你给别人添了麻烦。所以，一个有自制能力的人，他就会想到，这不是我家，这是公共场合，我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给人家添麻烦，可能来自于无知，可能来自于没有教养，可一切的根源通通在于——没有把别人放在心上。

他觉得美德不重要；

他觉得美德的责任是别人的责任，而不是他自己的责任；

他觉得有能力的人才要烦心这件事，无能力的人生活着就好了。

我觉得，这只会造成更多人自私自利的状况。”

这样的观点，简直不能更同意！

我虽然从来不认为这已算是美德，但我知道，这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不是不可以寻求协作，不是不可以相互帮忙，但，别越过了那个界限。我们大部分人，可能都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关注“界限感”这个词的吧，但它早应该被提上社会日程。

当然，我也常常自省，总是划清界限，这样会不会太冷漠?但我还是想要坚持。

因为，我实在不喜欢为他人约束或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或是生活方式，所以，也尽量避免自己约束或影响到他人的生活。

时间、精力，即是我的生命之重，要留给我想付出的领域。

我一向也不善于说安慰别人的场面话，所以，我害怕面对别人血淋淋的困苦。害怕被强拉入一个需要同情，或是面对我无法应对的情境中去。

所以，在不得不应对这些人或事时，只知默默在眼前坐着，听任哭诉而不敢言，走时悄悄放一笔钱作为关心的情谊表达，便再无其它。若自己一时没有足够的钱可帮忙，便根本不敢去见那困苦的主人。

只爸爸说，我这是耿直真性情，不肯说漂亮话，却愿意慷慨解囊。

其实，我并不慷慨。

我的慷慨，也需建立在我自己先是足够有的基础上才行，不能影响我的生活，我这人，是断不肯为人倾家荡产的。当然，唯家人不同。家人，不是别人，是我在这个社会上的维系啊。没有家人，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为家人，是为自己。为自己，不算麻烦。

我不怕你们的麻烦，但我怕别人的麻烦。

我大概决不是个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只肯帮可帮之忙，只肯量力而行，提供举手之劳，顺水人情而已。所以，我也绝不会要求朋友做超越朋友界限的付出。这样有时显得我太客气，太淡漠。

现在想来，只是我太在意自己人生的一亩三分地，所以，也不肯用心去多关注别人的山高水长。

前阵子，爸爸来我安家的城市看我，临回去的前夜同我聊天。

“我最近在考虑墓地修在哪里。”爸爸这样突然的跟我说。

我听得心里蓦然一惊，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儿？好端端的，别想那么多。”

“我才想想而已。你二叔、三叔都修好墓地了，所以我想，我也要提前准备才行，别到时候你措手不及。”爸爸认真说着，笑道，只是，我还没有跟你妈妈说这事，想先跟你商量一下。你别急，但也要想到这事了。

我见爸爸很认真，便也端正了态度，将这当做一件严肃的事来对待。

“嗯，那你怎么想的？”我也正正经经起来，不再觉得此事不可谈。

“我一直还没想好，我是要跟你叔叔他们那样，在家乡的山坡上提前修个墓呢，还是在你这里买个放匣子的地方就好。”爸爸犹豫不决地说，如果是在家乡修墓，自己家的土地，倒是不用太多钱，只是以后清明节你就太麻烦了，还得特地开车回一趟老家去扫墓，现在人都是忙的。可如果是在你这个城市的墓园里买个位置，每一年都要交管理费，又实在也是你的一笔固定支出，虽然扫墓会方便一点，但我不想人都不在了还让你花钱。所以，还在犹豫，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一时五内俱焚，不知如何回应爸爸的忧心迟疑。

很久发不出声来。

好一会儿才说，爸爸，你不要想那么复杂，这件事你得听听妈妈的意见。而且，我不怕你们的麻烦，也不怕为你们花钱。

到那时，我才明白，爸爸至此，哪怕是面对自己的女儿，也还是在身体力行不给别人添麻烦这人生信条。我，又怎能辜负他的教导？

虽然我并不那么遵循千年的儒家文化，并不是个以孝道为第一重要的人，不是一定要按照儒家思想来生活着的。但面对父亲，我不是看见了所谓的儒家美德，彼时，我只感受到爸爸那份热汤汤、毫无保留的对女儿的爱。这爱，让我不怕他的麻烦。

《奇葩说》里的泉灵说：我妈的人生选择一向是一动不如一静，如果能够选择像乌龟那样生存，那是她理想中最完美的生活状态了。但前两年，她突然开始每天走一万步。因为体检时发现她有脂肪肝。我妈跟我说，其实我活多久没关系，但别老了老了还病了，给你添麻烦。如果这件事情还不叫美德，我不知道什么叫做美德。

听泉灵这样说时，我又想起爸爸那夜的犹疑。我原以为，天下父母都是如此。

但其实并不。

许多父母，养儿就是要来防老的。隐隐的，有一种功利性在里面。

想起扫墓那天，有人同我说，呐！你要养好你儿子啊，因为，你就这么一个继承人，你老了是要依靠他的。他们绝口不提女儿，好像女儿，真的只是家里的人客，殷勤淡漠都可以。因为，女儿是不能依靠的。

你看，这就是另外一种心态。

即便是父母子女，付出，也很多是为了回报。我不否认这种心态存在的合理性，也知道存在即合理，这其实就是一种被隐藏的，不可说的社会关系，对吧？

然而，回到原来的话题——不给别人添麻烦这件事，为什么不被大部分人看做是美德？

也许，是因为大家都想要堂而皇之的去麻烦别人，用感情做枷锁，用交情做托词，用道德逼迫你——呐，帮一下忙呗，又不算什么，干嘛那么爱计较！

假若他们承认这是一种美德，那么，岂不是就要承认自己缺德咯！谁会认为自己麻烦别人是缺德啊？这个社会，最不缺的，就是自认为别人都缺德，唯有自己是道德人士的人了。

我不是卫道士，我也不信奉及追求美德，我不抨击谁，我只希望，生活中能够多些有界限感的人，互不干扰彼此的人生，互相尊重彼此的生活，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了。

有些人，我愿意他们麻烦我，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人际关系。

有些人，我们互不可以麻烦对方，因为，这也是我们之间的人际关系。

想说的是——交情是一件事，添麻烦是另外一件事。请别混为一谈。

但是，爸爸，我不怕你们的麻烦，因为对你而言，我这个女儿其实也挺麻烦的，对吧?我只是，怕别人带着自以为是的道德制高点，越界而来。应对这个世界，我已自顾不暇。（喜欢这类文章，就关注微信公众号“不负西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