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二月,你能收一收你的臭脾气吗?”
“我怎么有脾气了?”
“你对人说话态度能不能不要太冲。”
“那我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对她态度好。”
“那就不要说话了,你知不知道,每次事后都是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我又没让你收拾。”
她望着窗外,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
这次,我并没有像以前那么气愤。
只是觉得城市的夜晚太亮了,亮到看不到天上的星星。
回到房间,收拾好行李,出来时她正在沙发上刷手机,刚好看到搞笑视频,笑的灿烂。
“我走了。”
她好像没听到。
城市的夜晚有些凉,周围的人欢声笑语,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地。
我去哪里呢?
突然想起那个一直说要去却没有去的城市,翻开手机,订下最近一次航班,如果不出意外,到的时候刚好可以看场日出。
晚上的航班很便宜,飞机很长时间还没能穿破云层。
突然想起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那时候我们还是高三学生。
开学第一天,她坐在角落里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上前问“你旁边有人吗?”
她说“没有。”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她点点头,又把目光放在了书本上。
现在想,或许是我突然闯进了她的世界。
我是班里的下等生,她在班里名列前茅。我黑皮肤低鼻梁,她皮肤很白侧脸超正。
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我们竟然成了好朋友。
高考前,我选择参加单招,她非要和我一起走。班主任拉着她劝她很久,说着“我还指望你给我考个本科。”
本以为我们俩个就这样断在了这里,不会再有交集。
可我没想到,她也来了我在的学校。
我们经常在星期天的时候去逛公园,去逛商场,去吃好吃的东西。
毕业后,我们俩个计划了一场旅行,坐上绿皮火车,二十个小时的硬座来到了另一个城市。
刚毕业的我们没什么钱,租一间房,躺在一张床上。每天一起找工作,一起面试。
大城市的一切都似乎在针对我们,特别是刚从学校出来,没有工作经验的外地实习生。
面试了很多份工作,都说让回来等消息,结果就不了了之。
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公司却要求我们每季度需要交一笔钱,是什么端口费。
我们俩个逃了,贫穷让我们对钱特别敏感。
室友的厨余垃圾,在厨房里的堆积了好几天,等我们回到家满地爬的都是乳白色的无脊椎虫子。
厨房里,地板上,墙上……
我哭了。
她说,“你回房间去吧。”然后用扫把,把屋子里都清理个遍。
会动的小动物哪有那么好打扫。我蹲在地板上,可以看到虫子蠕动留下的痕迹,还有不少在屋子里爬动。
“还有。”
她走过来,一脚踩了下去。
“这还有。”
她又过来,又是一脚。
“这里还有。”
“你到底有完没完?你害怕为什么不回房间里面去?”
“可是,它们还有。”
“你就别管它们了,垃圾扔了,它们活不久的。”
“可是,不把它们清理完,我害怕。”
“害怕你就回房间啊!”
“但是,但是……”
“黑九月,你真的是够了。我也很害怕这种东西啊!”
只听见“砰”的一声,她回房间了。我蹲在客厅,却又不敢放声大哭,我感觉自己有些自私,要求的太多,却忘了她的感受。随手找来根筷子,蹲在地上,一个一个的找,找到一个就用筷子把它碾死,找到一个就把它碾死,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虫子在筷子和地板之间滚动的感觉。
这是我们第一次争吵。
不过,最后我们还是离开了那个城市。或许是因为在那里看不到太阳吧,我想。
回来没多久,我们又开始四处找工作。
出去一趟的我们,虽然不久,但也被社会给抹去了些菱角。
我们又开始规划未来,这次的目的地是沿海城市。
首先,我们要存够下次出去需要的钱。
新工作很普通,有些繁琐,公司制度也很不合理,但好在上下班时间正好。
我们俩个在一个部门,下班以后去超市买水果和菜,时不时在买根烤肠犒赏自己。
回到家,她做绒花,我写写文章,画个水彩。晚上她做饭,我刷碗。
生活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但是确实温暖。
剩下的就是等着存够去另一座城市的钱。
上班时,领导突然甩过来一份文件“黑九月,你怎么搞的,这份文件不对。”
我望向她,她低着头在看手机,一群领导围成圈,怒目铮铮的望着我,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手续文件不全就封死档案,谁教你的这样做?”
我望着他们,任他们在那边咄咄逼人后摔门而去。
“你为什么不说,那个文件是你放的?”我问
“说不说不都一样吗?反正他们也知道是我放的。”
“他们如果知道是你放的,那为什么还要冲着我嚷嚷?”
“我以为他在说我们两个。”
“他们全程是看着我再说。”
她说“我一直低着头,我不知道。”
这件事不了了之。
我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
飞机路程过半,空姐递过来毛毯。我望向窗外,飞机总于穿破云层,露出漫天繁星。
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那场大雪,硕大的雪花下了一夜,将校园铺了厚厚一层,我们下课疯跑出去在操场上打雪仗,堆雪人,溜冰,我拉着她滑,一不小心,蹲在地上,砰的一声,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我只感觉屁股火辣辣的一样疼。回到教室,竟然还从帽子里拿出了个大雪球。
突然想起大学那年,我俩骑着共享单车,迎着寒风,穿了半个城市,在一群高楼大厦对面找到了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角落里只有一座破旧的楼房和断桥。风一吹,楼房就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突然想起,毕业后去的那个城市,每天去面试工作回来都会去吃碗杂酱面,吃小摊上的锅巴土豆,还在路边卖的红糖糍粑里看到一只小蟑螂,还有半夜出去拿外卖碰上一只老鼠,嗖的一下,从我们面前跑过去。
还有,回家之后一起吐槽公司里的领导,下班回家被门卫大叔养的狗困在公司,和狗面对面吵架还不敢动。
天气晴朗时,我们两个披着小电动车,奔驰在城市的小道上,手机拎着奶茶和刚做好的小蛋糕,还有红彤彤的大草莓。旁边的梧桐树叶搭下一片绿茵,路角花坛里开的是红花。
我哭的稀里糊涂的。坐在旁边的男生似乎被我吵醒。
“你怎么了?”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巾,道“我弄丢了我的星星。”
是啊,她对我来说就是星星,是我不怎么愉快的人生里,突然出现的港湾。我一直在要求她做些什么,可却没意识到,是自己自顾自的闯入了她的小世界,连声招呼都不打。
我总是擅自主张的把她规划到我的未来里,却忘了她也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既然这样,就不要成为对方的累赘了吧。我想。
天空渐渐泛白,广播上空姐甜美的声音道“各位乘客,目的地到了,请系好安全带……”
从机场出来,径直去了海边,太阳从海里出来,染红了半片天。
阳光洒到我的身上,只是感觉一直期待的海边日出,也不过如此。
一夜未睡,随便找了个旅馆住下。
自己一个人打卡很多地方,很多美食,碰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明明已经到了想要来的城市,可是为什么还是高兴不起来。
晚上尝试自己做饭,差点把整个厨房给烧了,满屋子都是菜糊味,齁咸的菜也难以入口。
再次见面,是在公司的聚会上。我有些惊讶,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城市的。
一年没见,她还是那么的特立独行,穿着休闲,与我们这群浓妆艳抹的世俗人有些格格不入。
饭桌上,一个男人坐在她旁边,手里端着酒杯硬往她手里塞。
她脸憋的通红“我不会喝酒。”
“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男人继续推推扯扯的。
“我说了,我不会喝!”
桌上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看向那边。
男人似乎有些难堪,生气道“现在的职员各个都心高气傲的,喝口酒像是想怎么着一样……”
我端着酒杯,拿起一瓶白酒,砰的一下,放在他面前。
“朱老板,来,我陪你喝!”
说着给他倒满。
男人别过脸还是一副生气的样子。
“小姑娘不会喝酒,就别强人所难了。这杯酒就当我替她赔罪了。”
说完,一饮而尽,男人这才和饭桌上的人们继续侃侃而谈。
喝的有点猛,喉咙火辣辣的疼她看向我,我强装镇定的别过脸,与他们侃侃而谈。
酒喝的有点多,脑子昏昏涨涨的
“还好吗?”
我没说话。
“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平常不喝酒的。就是她吗?”男人道“你那时候说的星星?”
我望着白九月没说话。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就冲去卫生间恨不得把胃都吐出来。满屋子的烟酒味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我转身去向了天台。
城市的夜晚有些凉,抬头还是望不到星星。有些烦躁,随手点了根烟。
“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了?”
看到她,我急忙捻灭烟头,随手扔在一旁。
她又道“你瘦了。”
是呀,每天都没正儿八经的吃过一顿饭。
“这个城市待的喜欢吗?”
我笑着道“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凑合过吧。”
她没说话。
我忍不住问她“你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你走之后。”
乌云密布的夜空突然变得透亮,无数的星光瞬间照亮这个城市。
我有点喜欢这个城市了。
海风迎面吹来,我们两个望着海望着夜空,谁也没说话。
天边渐渐泛白,海的尽头有些许光芒若隐若现。
“我饿了。”
她问道“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