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我的高三时代

高三来临，让黑白覆盖你全部的绚烂

2013年夏季。

北京大学地质博物馆。

一切都起源于那头鱼龙。

我站在巨大的鱼龙化石面前，圆形的骨骼历经时间淘洗于斑驳碳层间清晰可见，那是指抓变回鳍的痕迹。从单细胞到多细胞，从厌氧到需氧，从水生到陆生。生物进化的势态似亘古不变的封印早已根植于脑海，直到我看到这头鱼龙。是什么力量让陆生生物萌发了对海洋的渴望？也许正如安热洛·达里戈所言——为寻找生命的起源。

这种震撼是无声的，翻天覆地的。

很多人喜欢去百度百科搜我小时候的故事，把我定位为演艺圈中的女孩。上高一时我翘了学校电视台的活动去上物理竞赛，结果被老师抓回来狠狠地问：“你要发挥自己的特长，不去电视台工作，成都七中要你来干嘛？”

我就是想证明学校要我是干什么的。

我不是只会穿着戏服演绎他人的风花雪月，我可以很专注很拼命地去学习，去让学校记住我，以骄人的成绩。一心向着自己目标前进的人，全世界都会给他让路。鱼龙可以把指抓变回鳍，我知道从此没有什么不可以。

高三，我活生生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书呆子。丢掉校团委副书记、学生电视台台长的头衔，丢掉校内外各种艺术类奖项的光环，把自己反锁在题海里。高三一整年，我没看过一场电影，没下载过一首新歌，没打过手机游戏，没吃过火锅，没有周末的休息。家里的墙壁贴满了单词语法，啃着馒头还可以背几个。早上先翻起来背单词，灌一杯咖啡飙车去学校。每一科笔记密密麻麻彩色标记，辅导书成摞叠起，每天的书包满满当当。在老师和自己身上安装磁铁的正负极，没事就吸过去问问题。我专注在自己教室的小角落，叫我就是吃饭，否则别叫我。家里多了几个垫子，在学校坐久了浑身不舒服，在家就可以跪着学。我妈咪常说我一定会考好的，因为我给书本跪了那么久。生物老师跟我们讲，高三的前半段水深火热，后半段会春暖花开。我不知道什么算是水深火热，但把古人的十年寒窗压缩进一年去悬梁刺股未必不可。

高三上学期运动会，学校年级方阵找我作为班级代表去跳啦啦操，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结果被全队点名批评。班主任老师很没面子，怎么看我都不爽。但这又怎样呢？我知道这一年，学校电视银幕上不会再有我的身影，各种大型场合我也不再会是光鲜亮丽的代表，高一刚进校的学弟学妹甚至不会知道成都七中有叶子这个人。我知道自己会遇见大大小小的挫折，会遇见各种各样的诱惑，这都无所谓，因为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买了一个小本子记下各种鼓励自己的话，“问题不是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你，而是十年后，还有没有人会记得你呢。”

但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做就可以做得到的，比如把成绩提上去。理综合卷的确不大适应，英语是还未来得及翻身的咸鱼，数学老师经常说：“叶子这回又没对哦。”我每晚在操场跑一千米，一边跑一边哭一边想，我这样做值得吗，如果最后失败了会怎么样呢？这样又觉得自己很傻，担心有什么用呢，于是回家加班加点地学。现在回想起来，高三就是这么个经历：也许你终究被证明成不了学神，你会困会偷懒，会上课开小差，会怎么努力都赶不上某些人。但请你不要放弃，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你会越来越了解自己，越来越认可自己。

疯狂自招，总有一个时刻你要豁出命去

13年12月至14年2月，捷报频传。

“叶子的成绩坐火箭直线上升。”

“你已经通过清华大学自主招生‘拔尖计划’初审，可继续通过笔试面试获取高考降分。”

“你通过层层选拔被推荐为四川省优秀学生，获10分高考加分。”

几个月的努力似乎有成效了。班主任把好消息用红色字体打了PPT放映给全班家长，学校张榜公示贴在教学主干道上。在那些大家都拼命换取分数的日子里，10分真的是足够有吸引力的可怕数字。这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吗？

上天说你错了。

一个月后教育局公布名单，省优生里没有我的名字，全校哗然。这是近十年成都七中唯一一次落了榜。学校推上去的人，落了榜！学校的公示竟还没撕，一时间流言乍起，“若不是推她，成都七中就不会落榜！”我就是这样向学校证明自己的吗？证明自己的一败涂地。表面的不在乎止不住内心的崩塌，在那段近乎惨淡的日子里，我每晚坐在操场让眼泪止不住地流。看着一圈一圈跑过的同学，每个人都在追随自己内心的梦想。生活还要继续，高考还没来临，自招还要不要努力。小本上有俞敏洪的话，“生命是往前走的，我们要走一辈子。坚持下去不是因为我很坚强，而是因为我别无选择。”用乐观吓倒每一个人，是时候再战一场了。我写下“有人拿走属于你的东西是因为你还不够强大，要把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去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 审视一下自己手中的砝码，自招是最后的机会。但自招的题难不说，高三学生因为自招耽误高考，最后惨败的例子比比皆是。有经验的老师都劝说放弃。赢，会很辉煌，但败，就会败得很惨。一个人可以由此得生也可以由此得死的时代是伟大的，我想高三是这样的时代。

我想不想上清华？

想。

还有别的路吗，凭高考？

单靠高考可能性为0.1%，所以，没有了。

如果搞得不好可能是二本，可能是复读，也许连出川的梦都圆不了，我愿意承担后果吗？

我……我，我愿意。

就这样，在老师暗中反对，多数同学去碰运气的情况下，我上下学走过公示处，让那张写有我名字的纸张给我无形的抽打，然后带着这份耻辱，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开始了我的自招路。

你尝试过把《古文观止》拆成一页一页的全文翻译吗？那真是一个快疯掉的过程。有时看着与原文大相径庭的理解，嘟囔着中国文学还能再博大精深一点吗。早读时把这些书页翻出来，想象自己站在故宫的太和殿中央高声朗读。全班同学是我的听众，只是这些听众不停冲我翻着白眼。比翻译更要命的是科技文阅读。一篇六章节，每一章节比高考现代文还长。这真是只有一目十行才能过关了，这一目还要目出关键词、新定义和一些奇葩的算数公式。每天一篇不间断地练习，以至后来课堂上复习高考现代文，同学做完一篇我可以刷三篇了。

数学是大难关。我买好一包辅导资料，内在电量加到满格，两天攻克一本。从高考难题到竞赛基础，看不懂就背，背到了再理解，理解好了就运用。近几年高校自招数学题被刷了个遍，还参考了北京一所学校的自招辅导讲义。班主任说高三是在刀尖上跳舞，不是勤奋是疯狂。但真正促使我疯狂的是我的数学老师——成都七中竞赛总教练。一天他拿着一堆资料找到我。

“还有多久考试？”

“两个多星期。”

“下节什么课？”

“英语。”

“翘了，拿上笔跟我走。以后遇到问题就打电话，我马上从家奔回学校给你讲。”

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两年来我一直是个数学小学渣，没有竞赛基础，没指望做出什么成绩。但数学老师就是这样，既然决定去赌，就要赌得干脆漂亮。输了是以后的事，但此刻只能赢。“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能让我们豁出命去。我们留着命，就是等着把它豁出去的那一天。”复习节奏完全改变，晚自习一开始就摸出一叠各方找来的题，三个小时看着这叠厚度飞速下降，直到放学铃声穿透耳膜，抬起头恍若隔世。那是一段如江河流淌的时光，表面的平静掩盖不住河底的汹涌激烈。我至今还记得走出笔试考场那种灵魂被抽去一半的感觉，高度紧张后的真空，险些跌倒。

“拔尖计划”笔试通过，四川共4人。

紧接而来的面试就简单了。时事政治、清华思想、名家评论，打印下来背吧，小时候背台词的功夫不是白练的。就是内容多了点，晚上9:30到凌晨1:00是不够了。一天，同学丢来一把钥匙，“科技楼，给你找了间没人的教室，好好练吧。”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我拥有了别人没有的东西，要格外珍惜啊。找了小伙伴一对一练习，规定话题计时间。刚开始看着对方就想笑，后来能一二三四有条不紊地分析。清华面试内容多数都被我准备到了，听到题目后小小的庆幸，假装沉思几秒能说出备好的答案。

最后获得的清华40分降分，送给那些静静流淌的夜晚。夜晚里慢慢展开的故事，平静却执着。感谢这过程中陪我走过来的人。

谷底反击，你没有理由说放弃

自招回来的我开始了分数的蹦极，加速度竖直向下大小为g。命运的华尔兹终于迎来了它华丽的转身，牵扯着我精神的承受能力一路跌停。开始毫不在意，每天安慰自己是前段时间太过分心。但紧接着的二模、二诊、三模跌出年级前100、150、200，查分时竟是拿着名单从后往前看，记录被一次次大梯度刷新。我早就恢复了自招前的紧张作息，但理综6分一道的选择题连错7道，作文立意直接偏出如来佛的手掌，数学更是稳稳地垫了全班的底。我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蹦极，而是自由落体！我找不到那根捆绑我的绳索了。

更糟的是心态上。我被物理老师抓进办公室，他开门见山“你心态不正常”，我差点被吓死。一方面，班主任说我压力太大，有些东西太想获得就反而会失去，要我抽出时间看看风景聊聊天。而另一方面，数学老师说我太过闲散，飞上了云端，不知道沉下心来学习。那我究竟怎么了？

我在一堂英语测验的中途被拉出教室，清华招生办的老师竟坐飞机来成都了。他当着几个自招降分同学的面，把我批评了一顿。“你真是个大问题，不许胡思乱想，把分数搞上去！”我麻木地听着，翻滚着满满的心酸。我有什么资格上清华呢，有什么资格得到40分加分呢？凭垫底的数学成绩吗?我真应当把自己埋葬在学校的小池塘里。我在小本上第一次用红笔重重写下三个字“你活该！”，塞进生物老师递来的纸条“去把剩下的40天重新活一遍”。“Being born rich is no accomplishment.”同桌跟我说此时的我是优秀的，因为我经历了失败挫折，而很多始终处于顶峰的人没有。我比他们富有。对啊，不去证明什么，但人总要为骄傲而活。等我考上清华的分数线，我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学校门口等着招生老师来找我！

我把睡觉时间往后推了两个小时，买几本厚厚的题集拆成一页一页地做，错了就标注写总结。翻出三年的数学试卷再看一遍，物理笔记本上小滑块上上下下几百个来回。没有休息，休息就是背单词背素材，听写全错没关系，我有勇气一个一个地改。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都垫底了，你还怕什么呢？拦截掉所有的退路绝地反击，不论对手是强是弱，逢敌必亮剑。“这世界上有人排着队地对你好，对自己狠一点没有关系。”这样算是努力吗？这样够吗？我抱着“绝处逢生”的勇气，怀着“起死回生”的期许，操纵数字与空间逼近零反射的神经传达。我终于成了别人口中的学霸，原来学霸是一种状态，满负荷输出的状态。

但我不知道，现实悬在我的头顶，传来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别人的付出面前，你太过天真。

高考前一星期的模拟考，

数学98分。（满分150）。

我真的学过数学吗？我看着那密密麻麻被红色装点的试卷，大脑深处趋于空白的颤栗。我怎么了？几分钟，连哭的想法都没有了。我本是个十分感性的女孩，按理说我会做什么呢，去操场狂奔到崩溃倒地，还是把书撕成碎片混着眼泪撒一空凄美繁星？别傻了，整整一年还没学会吗，高三，不是渲染烘托的电视剧，而是每个人玩命地向前。二分之一生，二分之一死，放弃了就没有前半句，你哪来的时间哭呢。拿起笔，再多写几本错题集，多看几叠试卷。“从最后一名到第一名只需要一周的时间”，“咬紧牙关，在短期内爆发！”我想起高三伊始数学老师讲的话，不管出自哪里，反正这次我是信了。

在我颓废的这段日子里，同桌迎来了反超的绝好时期。同桌是计算机竞赛生，获得复旦大学一本录取资格，搞竞赛时功课耽误了不少。但这几次考试，他漂亮地把我甩在身后。书包里的辅导书暴增，口头禅变成了“你不许抢我的题！”多少完美的书写与解答，让全班同学一拜再拜。虽有了复旦一本线，他在不断诠释自己的优秀，我却不断把自己泡进泥里。不甘心啊！是同桌激起我内心的斗志，让我在最后一个多月重开奋斗的状态，让我直到最后，能量满格。一个多月是一场沉默的竞争，在他人看来是两个神经病的较量。放弃所有的体育课，只因同桌还在刷题；下课绝不起身，只因同桌没有休息；他刷完一章，我明天就要把整本书做掉……这真是一个让我一辈子都感谢不完的同桌，他清楚地知道我感性的弱点，在鼓励安慰没效果之后，便用他的分数与奋斗刺激我向前。如果最后我输了，那是因为自己；如果最后我能赢，全是因为他，和像他一样给我压力的人。

但压力并不全是好的，比如它在让我几乎完败的98分后又送来一场细菌性重感冒。是因为放弃体育课身体素质下降？我不是每晚都跑了一千米嘛。距高考只有七天了，真是讽刺啊！但我妈咪说：“高考前你活成了半条命，因为生病把你的另外半条命存起来了。在高考场上你就有1.5条命去拼。”所以啊，想开一点，每个人都很强大，别自己吓到了自己，遇到问题从容就好。98分，感冒，一边去吧。马云说得好，生命的惊喜不一定落到你头上，但失败、痛苦、折磨是一定会落到你头上的。面对它们你只要轻轻说一声：“哦，你来啦。”

高考完查成绩，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我和同桌的报告单像被复制了一样，一分不差。我的数学冲了上去，他的语文也没拉分。好吧，我可以写一对神奇同桌的剧本了。

回校再见面，他站在楼上，我站在楼下，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个和你共同奋斗了三年的人。以后我们不会在同一个大学里当同桌了，七中校园里没有了两个神经病的较量，但好在记忆中有共同的春秋与冬夏。时间就凝结在一上一下的对望中，高三也就凝结在那里，不用说话，默契就够了：你赢得很漂亮，我也没有输。

尾声

加分上清华，高中就这么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