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冬雪渐深,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覆上一层洁白。
锦宜在这座小院中已住了一月有余,她渐渐开始适应在黑暗中生活。
这段时间里,她不沉湎于回忆的时候都会用心感受这座房间的布局。譬如房间正中是一张香木桌,旁有四只雕刻精细的木椅,而她睡的床榻在北边,床榻上挂着透明的纱帘,床榻前不远处还有一张绣花的屏风;西边有一张书桌,上面整齐地放着笔墨纸砚;西边有一张客桌,在客桌旁放着一架古筝,西北角是她的梳洗台子,放着胭脂和各种首饰。
她一遍一遍走着,暗暗数着步子,从床榻到门之间需要走六十步的距离,从床榻到书桌需要走二十五步,从床榻到西北角的梳洗台子只需要十五步……
这一日,她正在屋里练习如何避开屏风走到香木桌前倒水。
前面避开屏风并没有出现问题,锦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练习了一个时辰,她终于找到些方向感。
她慢慢一步一步向前迈出,终于快要摸到桌子了,脚下却磕到了椅子,她吓了一跳,整个人就要向旁边倒去。
“公主小心。”一个温柔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男子宽厚有力的手臂将她稳稳扶住。
这一道金石击玉的声音,似一点火星跌入滚烫的油锅,锦宜猛然抬头,颤声问:“阿照?”
来人轻抚她的脸颊,声音轻柔:“公主,在这里可还习惯?”
声音再温柔也掩盖不了他并不是沈照的事实,她推开他,神色冷漠:“你不是阿照。”
“让公主失望了,我不是你期待的那个人。”
锦宜并不想再同他寒暄,但是想到对方将自己救回来,如今这样实在不是面对救命恩人的态度,于是稍稍缓了脸色,向来人福身道:“是我认错人,公子不要见怪,这些时日劳烦公子费心。”
“无妨,公主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若是觉得哪里不方便的,尽管吩咐偎红倚翠。”
锦宜摸着桌沿,慢慢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摸着杯子和茶壶倒了两杯茶,“锦宜心中有诸多疑惑,还请公子不吝解惑。”
“不知公子是何身份,为何要救我?”
来人自称前朝上都护周家的五公子周秉文,如今是东宫太子率更令,“从前在宫宴中有幸得窥公主玉颜,惊鸿一瞥思之难忘,那日见公主晕倒在偏殿中,心中实在不忍,便求当今的太子殿下,让我救下你,好生安置。”
“那,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谁?”
“武安侯陆朝宗。”
锦宜知道武安侯,轮起来陆朝宗还是锦宜同族的堂叔。
大齐开国之初锦宜的先祖与陆朝宗的先祖是同胞兄弟,二人于乱世中并肩作战建立大齐,可惜胜利前夕陆朝宗的先祖重伤去世,锦宜的先祖便坐上了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
太祖感念胞弟,于是封胞弟的长子为武安侯,世代袭爵,至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
然而时过境迁,先帝与武安侯嫌隙愈大,终至刀兵相向。
锦宜沉默良久,她想问她的那些兄弟姐妹都怎样了,但那夜的惨烈仍历历在目,她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桌上的茶热了凉,凉了又热,锦宜听着一旁的周秉文吩咐偎红倚翠要如何小心照料自己,终于抬起头打断了他。
“西北之战可胜了?延平候与其子如今何在?”
周秉文屏退偎红倚翠,一字一句传进锦宜耳朵:“西北战败,全军覆没,无一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