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驱车几百公里,恰好中途路过大王镇,就临时起意去看望三姑。
今天整理以前的文稿,为《出格》这本自选集做准备,也恰好发现这篇写于2006年的,关于三姑、关于幸福的旧文。当时我尚未结婚,视角和观点里透着稚嫩,行文习惯也竟然跟今天并不相同。
三姑辛劳一生,到晚年又从老家来到东营替表哥照看孩子。
前不久,我也来到这里工作,休息的时间经常到表哥家作客。有一天,三姑在闲谈中得知大姑在我老家住着,便要我往家里打电话。他们两个老姐妹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所以她很想跟大姑说几句话。
我拨通号码跟大姑简单聊了几句,见三姑早已经等得着急,便把手机交给了她。三姑迫不及待地接过手机,跟大姑说了起来。
他们谈话的内容,无非生活琐事和一些简单的问候,然而这些简简单单的话语,却正是他们大半生姐妹情深的精华之浓缩。彼此问到身体状况,都说自己很好。然而谁都明白,两个人都只是报喜不报忧。
我坐在三姑对面,只见她用颤抖的手把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脖子向前伸着,声音由于激动而断断续续而且发颤。絮絮叨叨说了几分钟,我突然发现三姑的眼眶里有大颗的泪珠在灯光下闪耀,而眼角却又分明显现出幸福的喜悦。
直到打完电话,三姑眼里的泪珠才轻轻地滑落。她偷偷拭去眼泪,然而那份幸福的喜悦却一直挂在眼角。
在那一刻,我的心被震撼了,深深地为父辈们的亲情而动容。
过了几天,三姑父也来表哥家住了两天。姑父走后的一天,我和三姑在一起聊天。三姑讲述了她从我奶奶去世一直到现在的生命历程。我生平第一次清晰地知道,三姑受过那么多的苦。
后来,三姑说到姑父来东营时的情景,她说:“那天,俺两个在学校北边的路上逛了一下午。你姑父领着我,走了好远。”听到这儿,我笑了,当场揭穿她说:“姑父第一次来,又不认识路,怎么领你?呵呵!还是城市好,老头儿牵着老太太的手,多幸福!这要是在老家,你们可没这样的机会。”
三姑听了一愣,没在说什么,却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地笑了。抬头看三姑,发现她的眼角竟带着一丝甜蜜而幸福的羞涩。我仿佛真的看到,在那条并没什么风景的路上,两位老人手牵手在萧条的冬日里向前走着、走着……走成了人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一连几天,我都被那句听似平淡的的话感动着——你姑父领着我,走了好远。也一直记得挂在三姑眼角上那幸福的羞涩。
我想,我已明白什么是幸福。
后记:在我家所有的亲人和亲戚中,妻子最亲的就是三姑。每次妻子见到三姑,都是快步迎上去,灿烂地笑着,还要拉着她的手说话。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份待遇。
2007年,我们在表哥家的房子里结婚,并且一直住了一个月。妻子可能更把三姑当成了婆婆。
改天,再写写三姑的故事,写写一个女人,骑着老式自行车(凤凰或永久),拉动一辆装满秫秸的地排车,一天(两头不见太阳才叫一天)走上百里路,载重可以让自行车的钢架断掉的故事,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