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阿意与父亲散步在一条林荫小道上,父亲在前,阿意一步步地沿着父亲的轨迹缓慢前行。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枝斑斑点点地投射在父亲的身上,在不经意间,阿意看到了,有几缕金色的光芒在他的头上跳跃。“爸”,阿意停下脚步,“嗯?”似是一夜之间添了许多白发的父亲回过头看着阿意,“没什么,这几夜我好像听到了涛声”,“这是阿意的玩笑话嘛?我们家附近没有大海的啊”父亲惊讶地盯着阿意,“听老人说,听见涛声,好像是快要不久于人世了,是这样的吧,爸?”阿意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好似不经意的说着。“阿意!”父亲突然一脸惊恐的大声喝止,“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意识到失态的父亲无力地转过了身子。深夜,阿意躺在床上无意识地放空着,头顶之上的天花板,成为了她的全世界,耳边再次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涛声,一波一波地蔓延到了左心房。阿意的眼睛眨了眨,真是神奇啊。
似冥冥之中有牵引般,她追寻着那若隐若现的涛声,站在了院里的紫藤萝花架下,涛声戛然而止。阿意静静地坐在这里,紫藤萝花静静地开着,一簇簇地依附在木架上,没有喧嚣,只有静谧。她慢慢地抬起头,在月光下偶然间发现了花间的几只虫,为了生,它们紧紧地攀附着,贪婪地吞噬着。“为什么要生?”阿意喃喃自语。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在今夜,清晰地异常。“阿意,你长大想做什么,做科学家?做医生?做……?”老师微笑地询问着小阿意。“为什么要做那些?”小阿意歪着脑袋懵懂地问着。“因为我的小阿意是爸爸的骄傲,生来就是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小阿意要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人”父亲严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穿插进记忆的缝隙,“那阿意可不可以只做自己,阿意只想成为自己的阿意”,小小的阿意隐隐带着哭腔,童声童气地请求着父亲,“不可以”,砰,记忆裂成碎片,一声又一声的“不可以”回荡在阿意的耳边。
从小到大,阿意一路循规蹈矩的走来,这条路顺利地令人窒息。每当阿意鼓起勇气抬脚走向自己的轨道时,周边就会出现“不可以”的声音,像幽灵无孔不入,蛮横地充斥着她的一切,它们成群结队,它们争先恐后,“不可以,你这样不合规矩”,“不可以,大家都没有这样做”,“不可以,你这样会被嘲笑的……”,“为什么那么多不可以,我只想做一个自己”,终是承受不住记忆地折磨,阿意缓缓蹲下,环抱着自己痛苦地低喃。
阿意没什么大抱负,亦没什么坏心思,她唯一想做的事只是做阿意,可这唯一的一件事却被许许多多的人冠上离经叛道的罪名,被视为异类。生在这个世上,肉体所负荷的已是沉重不堪,又何苦来压榨束缚自己的灵魂。阿意伸手触及脸上,发现原来已是满面温凉,泪珠滚落于掌心之中,那里闪烁着紫藤萝,闪烁着全世界,却独独没有自己。
一生有多长,活到多久才能算足够,连呼吸一口气都觉得痛的无法呼吸的阿意,能拿什么理由让生去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