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中同学来电，说高中数学沈老师病故。闻此噩耗，我竟哽咽语塞，不是暑假才回去见到的么，彼时沈老师还谈笑风生。

同学说，可能是突发脑溢血，去世的时候很安详，同城的老同学已前去吊唁慰问。沈老师子女均已成家立业，师母早几年前已离世，此次，沈老师和师母天上相见团聚。世间一切安好。

放下电话，良久不能释怀，虽然高中毕业很多年，去了外地上大学和工作，不是每年都回去，不能常见高中同学和老师。但每年都可以得知沈老师的消息，他又添了外孙，他又添了孙子，他随女儿去了新加坡住了几个月，等等。

每每听到沈老师的消息，我总是在遥远的城市里莞尔一笑，如果恰逢得闲，再把得来的消息重复一遍，讲给更远的同学听，然后我们大笑，或者互扔表情包，相约，回去回去。事实上，经常也都不得空回去。

2.

今年暑假是回了趟老家，和很多老同学会面，一起去了高中的几个老师家里，当然包括沈老师。

沈老师还是那样的精神矍铄，目光如火炬，像一本书的封皮梁簌溟先生的那个眼神，严厉又慈爱。

毕业那么多年，沈老师依然记得我们每个人的名字，如数家珍地说着，周平平同学去了北京一所大学，要不是高三那一年奋力拼搏，疯狂恶补数学，恐怕会名落孙山，如今周平平回了家乡创业，有了自己的公司，事业蒸蒸日上，业务范围遍布世界；蒋盛美去了上海一所外语大学，曾经也是恶补数学逆袭成功，如今有自己的英语培训中心；韩中李同学本来数学极差，谁想到他上了大学后，竟选修高等数学和什么土木建筑专业，毕业后竟参与房地产建筑行业，还考取了什么一级建筑工程师。

还有，刘海同学，沈老师摸着刘海同学，每次见面都问他你后悔不，选择了文科。记得高一那时刘海文理科成绩都非常优秀，文理分科后，他选择了文科，沈老师还劝他，再考虑了下，理科班非常适合他。刘海说，我就喜欢文史哲，还有沈老师，因为您从高一教到高三，只带我们文科班的数学，所以我跟着您。

沈老师呵呵一笑，就你嘴甜，哄老师开心。记得当时你父母还找我谈话，劝你读理科呢。如果你读了理科，可是清华大学的苗子呀。每次沈老师都重复这句话。

我现在也很好啊，读了我自己喜欢的会计专业，拥有自己的会计事务所。也是，总算是每天也和很多数字打交道了，见着了那么多表格数字，就想起了数学老师。沈老师点头称赞，我们在一旁哈哈大笑。

笑，笑，就属你们仨笑得最得意。沈老师温和的，满是疼爱的目光略过我们仨，李李，刘青青和我。

记得你们仨是最让我头疼了，每次考试，数学成绩没有英语成绩高。

3.

每次考试，数学成绩没有英语成绩高，那时沈老师总是重复这句话。还专门为我们三个人开了小灶，一周补两次课。周二和周四傍晚放学至晚自习之间的空闲，沈老师总是买好了面包和牛奶，放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等我们三个人到了，分别给我们一人一个面包一盒牛奶，看着我们吃完，然后再嘱咐我们每人喝口水，好像我们是小学生似的。我们高三了呀。

虽然高三功课繁重，我们三个女生还是很乐意另外再去补习数学课。因为沈老师很帅。沈老师其实已经退休，被学校返聘回来带高中文科的数学课，从高一到高三，这也是他最有一次代课。

起初我们只是背后称呼沈老师是“帅老头儿”，或者“沈帅”。后来调皮捣蛋的同学经常当面称呼沈老师为“沈帅”，沈老师也不拒绝，总是一展欢颜，眼睛里也是融融笑意，欣然接受之余，不忘再追问一句，昨天的功课做好了吧，前天的那个公式记住了没，要举一反三地把那种类型的题多做一做。

4.

记得当时刘青青和我，最头疼的就是那个什么互为反函数，二次函数的概念，每次习题也不多，只要出现，必错无疑。

依稀记得高三那会儿有一次测验，选择题和填空题都有这种类型的题目，刘青青全错，我对了一半。刘青青忍不住掉眼泪，对沈老师说，老师我可以不做这类题目么？沈老师回复不可。

然后刘青青一抹眼泪，做发誓状，老师，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好好学数学，学生此生无望了。

小小年纪，还长吁短叹什么来生？就从今天开始，这个周专门补习类似的题型，孩子，你数学课好了，北大都可以考上了。沈帅老师语重心长地安抚着刘青青。

接下来的讲解，沈帅老师换了种表达方式，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引领着几位数学弱势的同学，如何想象一个美妙的空间，那些函数图像如何百变等，有的同学听到最后是豁然开朗，我听得如腾云驾雾。

不过还真是喜欢沈帅老师的板书，特别是那些数学公式里的字母和数字，数字好像在微笑，字母好像在跳舞，端庄又飘逸。沈帅老师一笔可以画出圆和椭圆，抛物线也是一挥而就，横轴竖轴不用尺子，绝对够直。时时回忆，那时沈帅老师的课是艺术数学课，玄妙且美。

数学课后，总是不舍得擦黑板，非得留到下节课老师来，才极不情愿地擦去沈老师的板书。如果说高中岁月里有什么美好的记忆，我们那个班级里，沈帅老师的板书是最不可磨灭的美好记忆。

5.

沈老师全然不似退休人员的样子，除了两鬓有些灰白，而这灰白在沈老师这里不是苍老，是更有了时尚感。沈老师身材挺拔，衣着总是干净利落，没见过一老头儿将白衬衣穿得那么有味道，气质儒雅俨然一大学教授。常在沈老师下课后，望着沈老师的背影，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说，还不知道沈帅年轻时帅成什么样子，旁边的男孩子笑着一片哗然。

沈老师原本是南方城市的人，说话时zhi shi shi和zi ci si不太清楚，但同学们喜欢听他说着笨笨的，慢悠悠的普通话，数学课上回答问题也是模仿沈老师的口音，沈老师也不批评我们，只是微笑慈祥地慢慢回一句，你们想考播音员和教师的不要学坏，小心普通话得不了A。然后再无比诙谐地加上一句：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说好普通话，同学们。

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

如今，每每忆起颇有艺术范儿的数学沈老师，总是倍感怅然，何其有幸，遇此良师。

也好，天堂里的人有福了，可以欣赏沈老师端正优美的板书了。

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营  写作训练第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