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返程的旅行

时光是汹涌的河流,年年月月,我们孤独的在漂流,将我们最浓郁的悲喜刻在载着我们的船舷上,任凭水流哗哗漫上。古老的太阳,永不褪色的波澜,天空盘旋着的鸽哨,慢慢的,凝聚成生命里最动人的苍凉悲怆的存在。

手里握着廉价的船票,喟然长叹着河流的无情,怎么舍得将苍白无力的老人翻卷袭去,怎么舍得让稚气未脱的孩童这么快就成长。在船上,我们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在这时光的大海里,每个人都如微末一般的存在。不论富与穷,美与丑。

在一个堇色的岸上,我下了船。船上依旧是惶恐不安的人群,他们看向岸,眼里溢满无尽贪婪,而我只看到整块整块的苍茫。17岁,我一人踽踽独行,黯然神伤的下船。

停止了,时光的气息留在这一刻。摆钟的秒钟悬成一个优美的幅度,将时光沉淀在那里。记忆的摆渡人将我留在17岁,给我一个华美的梦境。醉在那个男孩的世界里,那架夕阳下的自行车,投出美美的倒影,影影绰绰与时光交错。垫子上趴着恹恹欲睡的小白毛狗,男孩被夕阳温柔地熨帖,那只浑身长黄毛的小猫咪趴在它的肩上,目光敏锐的跳向远方。整个山顶,一个人,两个伙伴,还有一架内心无时无刻不剧烈跳动的十八岁的单车。关于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曾经无所顾忌的思念,而今被搁浅在哪里?曾经明媚的山盟海誓,被锈蚀的只剩一幅剪影,剪影里你爱着我,而我也恰好爱着你。倘若时光变幻着匆匆轮回,倘若我依然记得你,你依然记得我。那个清亮的夏季,男生留着长长的刘海,坐在靠路边的单车上。那个日复一日朗照着的太阳,依旧不厌倦的抚慰着大地。旁边有棵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一丝一丝地漏下来,落在男孩清秀的面孔上。一样的太阳,支离破碎的照着你我她,一样的阳光船,载着我们欢乐与感伤。仿佛是注定好的,还是呆在梧桐树下就会把你画进这幅爱情的长画,长画里女主角离你远去,你的泪水蒙胧了整个夏季。淡淡活着的味道,竟会如此微妙。

女孩说“你走吧!”男孩手掌紧握单车方向盘,没有说话。“快走呀!你这人很烦耶!”女孩已经快哭出来了。男孩什么也听不见,他只是知道,那个曾经很爱他的女孩催他走。的确,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想听见,如果硬要拿什么来修饰的话,就像是看了一场电影,到了结尾自然要剧终人散,只是这一切都是发生在一瞬息,我们刚刚坐下就该离场了。女生走了,男孩将手脱离,突然车倒了,一切都结束了。时光将一切重绘了一个背景,背景里那颗梧桐树落叶不断地逃蹿,好大的雨,弄得地面啪啪乱响。男孩坐在路边,哗哗的水流从他脚底流过。就像是上天开的玩笑,那么怕冷的男孩,却面着秋风,吹了一下午。

路灯怕男孩孤独,所以一直留着。急促的车儿,激起的水花溅了男孩一身泥。有什么东西摸了男孩一下,男孩侧过头,那是一只冷的发颤的白色小狗,毛被雨水梳理成条条状状,紧贴着它那瘦得可怜的身体。男孩心被狠狠戳了一下,将小狗放进怀里。小狗一直颤抖,一双明亮的大眼一直盯着男孩看。然后又是长时间今人感到悲怆的沉默。如果一个人孤寂的时光都比这样好过的话,男孩愿意整辈子都一个人。焦黄的摩托车灯照的细碎的雨滴变得空明,淅淅沥沥的车轮碾过的水声与一串串尖锐的喇叭声相辉映,最后尖锐的刹车车声结束这无休止的喧嚣。灯熄灭之后男孩才看清是自己最在意的哥们。男孩挣扎着站起来,却发觉腿就不听使唤了,他踉跄地倒下去。

哥们打着一把黑伞,走到男孩身旁坐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最后场景变成哥们地站起坐下,站起坐下。我们一直庆幸着生于和平年代,一直庆幸着周围没有武器没有硝烟,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于是我们总是那么的在意周遭的人,爱他们胜过我们自己。最后,哥们扶着男孩沿着阑珊的路灯,走进那无边蔓延的黑暗里,白狗躲在那把黑雨伞下,一架自行车,一架亮着灯的摩托车构成一幅苍凉的图景。梧桐树下,一次次的相逢最终却成了别离,你在阳光里我看着你走去,我在风雨里,飘飘摇摇地想着你为何离去。

男孩最害怕的就是分别,因为一分别就成了漫无天日的惶恐与不安,就成了天隔一方的琐碎思念,想连却总是断断续续。像那十八岁的单车一样,陪伴男孩度过整整五年,男孩却一直舍不得丢弃。哥们离开后,男孩在屋里呆了半年,漫长的时光让男孩忘记了阳光的颜色。终于有一天,男孩想出去走走于是他带上了白狗,带上了蓝色的背包,坐上了那辆自行车。然后整个屋子就真的变得空荡了,那些细碎着残留着的美好随着时光渐渐漫漶。

走去哪儿?男孩没走几步就哭了,偌大个的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但每个人都那么陌生,本来就已经孤独了,却还要一次一次的念着那个名字,人都已经走了,还要这该死的思念干嘛!人流慢慢变成电影里缓慢的镜头,男孩一直坐在路边,白狗伸出热热的舌头舔他的脸。男孩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可是不知要打给谁?于是他就这样等着别人打给他,可是过了好久,电话那头都没有声音。是的,每个被时光,被别人忽视的人,都会难过得不伦不类。男孩这样又等了半年,可电话始终没响。于是他到处发贴子,似乎想让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悲伤似的。贴吧里,天涯社区,满满的都是。

一天,他看到了一句留言。“想去旅游吗?”是一个陌生的女孩,男孩冷冷的回了句“没钱!”过了好久,女孩才回复到“没关系,我有!”男孩看着,半天没缓过神。“我又不认识你,我心情不好,你能不能别烦我!”男生毫不留情地拒绝。他在逃避女孩,没有心情搭理任何一个人。女生没有说话,隔了半小时他才收到女孩的“我以为你认识我的。”男孩显然不知道,半小时里女孩一直哭一直哭。

哥们过来说过几天要举办一个同学聚会,男孩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一张白纸,苍白得有人总想要涂上几笔。这时男孩才下定决心,是时候该离开了。

男孩没惊动任何人,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惊动。男孩去了火车站,跟人换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那个位置可以看见这个城市的全貌。可以看见女孩,仿佛还像在校园时老远地笑着向他喊到,突然间他觉得这五年像是一个梦,一个让他沉进去就无法出来的梦。他也是第一次觉得,这城市竟会这么小,小到他伸手就能遮住。白狗趴在窗前,眼睛红红的,它看看那个模糊的斑点,又偏头看看男孩,最后趴在男孩的怀里,泪慢慢浸湿男孩的衣裳。最后火车轰鸣着远离,男孩的泪水慢慢偏离轨道,向着远离的城市逃去。

一路悲凉,缱绻的绿意飞快倒退。男孩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任凭列车的终点站能走多远就多远,就这样,一个人,一只狗,和一辆被钉在列车后的自行车慢慢远离也慢慢逃避。

记忆拉扯回那个青匆的原点,那时男孩刚毕业,而女孩还只是一个学生。女孩比男孩晚一级,所以男孩毕业之后俩人就很难相遇。大半夜的,男孩在街上喝得大醉,拿起手机胡乱的拨了个号码。然后是女孩的声音,女孩大半夜的在宿舍哭了起来。然后随手披了件衣服,就这样在偌大个城市里找他。女孩找了半小时,终于在一家酒吧的门口见到了那个躺在地上吐了一地说着废话的男孩。周围围住了许多人,有的嚷嚷着要报警,女孩不知怎么泪水就不值钱地淌了,她冲了过去搀扶住满口酒气的男孩。如果时光给一相遇的机会的话,你不必窃喜,时光只是为离别创造一个更为伤心的回忆。

女孩说,你要好好的。男孩说,好。

女孩说,不要骗我。男孩说,好。女孩看了男孩一眼,又怯生生地说,如果有困难就找我,我可以叫我父亲帮你。男孩说,不好。

那个在女孩面前始终自卑的男孩,那个说要通过努力带给女生幸福的男孩,那个无论如何都不接受女生帮助的男孩。那个说要爱女生一辈子的男孩,那个说不离开女孩的男孩,却连告别都不肯跟女生说起。下了车不知怎么,小白狗后跟了一只猫,全身黄毛。大概是失去了一样,上帝怕你孤单就补偿你一样。男孩不知道女生在哪里,当然他也不会知道女生一直都知道他在哪里。

白狗和黄猫相互挤睡在一起,憨憨地期待着更美好的明天。时光被荒唐的浪费着,风迎面吹向北方一去不复返。男孩依旧整日整日的混着日子,电脑一直呈现着最原始的那幅画卷,青青的草地衔接着清澈的天空。深夜里雪片般的思念疯狂袭来,然后悄然离去。

我们总是喜欢牵着手说再见,并固执地认为还会再见,可不曾想竟从此天隔一方。你那里雪花无声淹没所有,我这里每日沐浴阳光。那个始终相信男孩会重回的女孩,那个始终不敢深窥男孩内心的女孩,那个始终携刻着浅浅哀伤的女孩,那个从此与男孩阴阳相隔的女孩,从此以后时光在男孩头上哄哄作响,男孩在底下热泪盈眶。从此女孩只能定格在相册里,男孩站在同一处地点,挽着那虚幻的,隔着长长时光的女孩,只能在记忆里一次一次地对着女孩说对不起。

回到那年冬天,女孩打电话来。男孩急匆匆地带上屋门,连同猫与狗一同锁在屋里。待记得猫和狗还在那个满屋酒气的屋里时,男孩以坐上车五分钟。男孩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来,所以他又让司机调转头。上帝是会给每一个人选择的机会的,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得恰到好处。

在回到那载着无数欢快记忆的城市,已经是八个小时之后。男生来不及驻足观望与感伤,抱着猫与狗一个劲的冲上朋友的车子,车子急促的驶去被男孩翻来覆去记熟了的医院,焦急不安从男孩内心泄露,融入城市灰蒙蒙的雪水。两只不明事理的小狗小猫,在男孩怀里慌乱的左颠右倒。朋友转过头,满是安慰地对他说,没事的,别什么都往坏处想。

记忆再次定格是在医院,男孩跑进了一间病房空荡荡的病房,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朋友气喘吁吁地跟上,两人心照不宣,彼此面面相觑。最后一个年轻的女护士打破了这宛若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沉默,之后又是奔跑又是一次气喘吁吁的你追我感。

然后男孩站在刚刚离开的车站,他惊恐地找寻。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想要再次寻到那熟悉的气息。在这样五分钟之后,一架开往北京的飞机叫嚣着轰鸣远去。男孩腿软了,跪倒在地。吓坏了行人,然后夕阳倾尽全力给男孩一个美丽的分别礼,男孩蹒跚的走在冰冷的城市森林。时光缓缓流转,浓墨抹盖住月亮,谁说的明月佳期如梦,月华温柔似水。男孩坐在窗上,底下路灯浓缩成斑点,路边的绿带旁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人,对男孩指指点点。最后警车呼啸而来,刺目的灯光照得男孩一阵目眩,跌跌撞撞。最后随着门的撬开,男孩被扯到在地,泪水盈满眼睛。小白狗与小黄猫跟着警车慌乱追赶,吓得左右行驶的车辆刹车声乱蹿。穿行在灯火阑珊的街区,男孩整个下午一句话也没说,灯火一块一块地投在男孩脸上,然后又转瞬消逝。

“你看你,不就是分个手吗?有必要坐在高楼上给大家都添麻烦吗?” 一个带着眼镜的警察语重心长地对着男孩说到。男孩没有说话,他并不是自杀,而是想坐在上面散散心。

男孩从晚上十二点开始就一直给女孩打电话,一直打到早晨六点,女孩一直没接,男孩一直打,一直打。最后男孩决定去找女孩,哪怕翻遍那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第一次男孩做这决定如此勇敢,没有丝毫犹豫,就这样男孩远离南国,穿行在云端。

在这以后时光变得仓促,人变得苍白,生命开始枯竭,眼眶开始泛红。在这以后,思念变得没有目的,它们在天地里来回游荡,徘徊阳光与阴影的罅隙里。

再次可以微笑是一年后,男孩端坐在女孩的坟茔前,笑着跟女孩谈心。坟上开满了茉莉,在这以后漫长到让人感到觉望的时光里,它们将代替男孩与女孩不离不弃。我们都在声嘶力竭地活着,都在用力让自己变得很快乐,却总是快乐不起来。因为无论晴天雨天,每当可以随意放荡感情时,总会在刹那间想起那一个人。

男孩站在医院的一间病房门口,小心地透过玻璃窥望,女孩双眼茫然地看着窗外。男孩不敢进去,因为他害怕进去以后就永远无法出来,他匆匆地向护士打探女孩的情况,直到最后男孩还是怯弱了,带着深深的自尊与遗憾漫步在走廊,身影被斜阳拉得好长。

男孩真的不应该来,或者来时不应胆小,或者就应该小心翼翼不被任何人发觉。男孩坐着火车离去,到达故乡依旧没有微笑。护士说女孩的病不严重,在住院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三天后,呆在老家晒太阳的男孩,看到朋友发来的消息,呼吸暂停了,整个人全身发软,双手颤抖得不听使唤。泪水奔涌而至,在也无法停止。

女孩在病房,瞥见男孩一眼。于是追着出来,整个走廊空荡荡的,只有脚底有一封信。男孩说,看到你没事就好了,我要回老家,你可一定要幸福。女孩笑了,至少她弄明白了,男孩还是如校园一样对她爱的深沉。女孩觉定两天后出院,她要去找男孩。

两天后女孩出院,她踏上了航机。从此时空摇荡在男孩眼窗前,画面凝固在那一刻。又回到开始,男孩说,我们分手吧!女孩很诧异,支支吾吾不肯说话。女孩坐在男孩的单车上,能载我走一程吗?男孩回到,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女孩说,没事,我喜欢你就行。最后,两人将校园里每处都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两人都知道有些东西不能深窥。后来就是女孩哭着求男生快走。

倘若男孩不那么自卑,倘若男孩可以走进去看女孩一眼,倘若男孩自私地爱着女孩。倘若女孩不那么对爱深沉,倘若女孩不去找男孩,倘若她可以晚一点去。那么,女孩不会随着航机音信全无,人生爱情永远阴阳两隔。

一天后,找到了飞机的残骸,飞机上没有谁生存,全都面目全非。

我们总喜欢谈论爱情,我们总觉得人生一要和某一个人在一起。可我们都太过怯弱,总觉得自己不是他最好的归属,总觉得自己卑微得可怜。可是我们都不明白,爱情里,每个人都是高贵独一无二的。

从此,时光成男孩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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