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天

        闽南的春，总是被雨雾笼罩着，连绵不断，像有谁，裹着满腹心事在你的耳畔絮絮低语，一夜夜，一声声，把人的心也都淋得湿漉漉的。空气中散发着属于春天的甜香，布满积水的地上落着一片片叶子，一双双或精致或休闲的鞋踩过，谁都没有听到它们痛苦的呻吟。每双鞋子的主人都脚步匆匆，顶着一张和天气一样阴郁的脸，忘记有多久没有接受到阳光的抚慰了，也忘记了自己的脸上是否还有一种叫做笑的表情。来去同样匆匆的车辆在身边穿梭，这样的雨天，蝴蝶和蜻蜓都躲藏起来，夜里，会有呱躁的虫不停地叫着，将不安与焦虑织进雨丝中，四处飘洒着属于春天的萌动，和不安分。

      都说冬雨沁寒宜饮酒，春雨缠绵宜读书。还好，这样的雨天，可以哪儿也不去，一壶清茶，一座莲花香炉，在茶香与沉香萦绕的斗室中，守着一室的清冷与幽静。茶几上凌乱地散着几本安妮宝贝的书，一本本地看，看她的同一个名字的男人和女人不同的故事，那些活埋了彩色的蝴蝶的安，那些在夜上海炫舞的安，那些总是穿着泛黄的白棉布裙的安和各种各样的生存却总喜欢穿着烟灰色的棉布衬衫的林。他们都有着淡漠的表情，清亮的目光，还有许多寂寞的伤痛。雨天，就适合与安妮对坐，她把很多人精彩的情感纠葛摊开，放在你眼前，让你为自己简单平淡如一日的人生涌起不可名状的情绪，是厌烦，或者是庆幸？因为平淡所以厌烦日复一日的雷同？因为平淡所以庆幸没有太多的人生意外？因为平淡所以庆幸“一点童心犹未灭，半丝白鬓尚且无”？

      花在寂静中突然打开一个个春天，“有人说，花开似禅，看得，说不得”。默默地看着这些唤醒世界的花朵煊赫地来，却在不喘气的雨里萎靡了，前些日子随处可见的鲜黄姹紫被一阵阵疾雨打落，和着满地的泥水，早已不见了先前的华丽，只留一地烂烂的花泥，终是无计留春住。门口几株高大的树，不知道是什么树，在雨季里竟然扑簌簌地落着叶子，长长的椭圆铺满了道路，秋天也不曾见她们落叶，却在这春风里卸下浓烈的绿妆，让人很是诧异她们的不合时宜。就像安妮的那些故事里的女孩，独特的，自由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不管周围的目光怎样密匝匝地刺在身上，她们依然目光灼亮地，淡淡然，施施然地走着，走成一道令人难以忘却的风景线。

      头发正在悄悄地长长，黑亮黑亮的，多少次，在理发店里，发型师用各种各样的诱惑怂恿，改变一个颜色？烫成波浪形？意志是如此坚定，在镜子里，用很不容质疑的眼神定定地对着那些帅哥，毫不犹豫地说：“不！”雨天，头发们软软地贴着，平时飞扬的她们忽然也有了似水的温柔。忽然想整理一下房间，宽敞的卧室里散乱着，被窝还是晨起时的样子，看过的书随意丢弃着，想念那种“跪在地上擦着木地板”的感觉，那已经非常遥远的记忆，早就消失在多年前那场一样滂沱的雨季。把温柔的发丝圈起，没有放音乐，这潺潺的雨声不亚于德彪西的大自然印象，拿着一块抹布，四处涂抹，收拾着，丢弃着一些旧日的杂物，发票，茶叶罐，生锈的发夹，药瓶子，各种衣服的商标卡……一个家总有许许多多的放着时没用，想到了要用时却找不到的东西。不断地丢弃着，连同它们曾经带给的记忆一起丢弃，然后还会有新的东西出现，连同新的故事。

      地板上已经一大堆的垃圾了，深深地掩住了脚踝，原本是想改变凌乱，没想到，却是制造出更大的凌乱，回顾四周，触目所及的混乱让我颓然坐下，所有燃烧的激情刹时熄灭，心里还揣着一线希望，还好，明天已经约好钟点工，是这样的原因使人轻易地放弃了努力吧？如果不是如此，不管多么纷乱，咬紧牙关也得把它拾掇清楚啊。人就是这样轻易地被惰性击倒。

      留下一室狼籍，灰溜溜地出门，雨还在淅沥地落着。公园的水泥地上，一条被雨水从草地里冲出来的蚯蚓正挣扎着，拼命地蠕动着，寻找着有泥土的家。望着它的努力，以及努力之后也很难达到的目的地，我心生怜悯，弯腰借一片树叶送它到草地上，顺着草根，它会很快找到自己的家。这淋漓不断的雨，还有雨里的众生，有多少，找不到自己的家，只好茫茫地奔走着？是不是，在这四海八荒天地间，即使你一件法器也没有，只要觅得一寸静地，将心妥善安放，就能怡然自得，从容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