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2012年底去世的,到现在已经7年多了,对他的认识从当初的埋怨、憎恨到逐渐的理解。可能随着年纪的增长,对事对人的看法也会慢慢的转到一个比较客观的角度。
父亲民国二十三年生人,经历了民国后期、见证了共和国的的各个阶段且成为跨世纪的老人,在某种程度上是幸运的但却经受了很多磨难。
父亲解放前过的是公子哥的生活,从他身上诸多陋习可以看出来。爷爷黄埔军校毕业,在国民党军队里混到了团长职位,抗战胜利后回家做了个土乡绅,所以父亲出生到解放前的生活是衣食无忧,用我们那里的土话讲就是“麻花鸡脖子,没钱摸脖子”,看来鸡脖子历来都是美食。
父亲初中时在一中读的,听他说他考上了中专但家里成分不好就没上成。多年以后我也上了一中,难道是冥冥中注定的。没上成中专再加上爷爷被下放到洞庭湖劳改,为了养奶奶和年幼的姑姑,父亲说他吃了很多苦,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挑煤卖。一喷到不顺的事,父亲就说他原来受了很多苦,我们就戏谑他苦又没吃到我们身上是吃在你妹妹和母亲身上。说实话,他对她妹妹那么好,过世前的几年时间里他妹妹从来没去看过他,其中的原因令人费解。
因为成分不好,父亲30多岁才结婚,估计也是连哄带骗把我母亲娶到手的。母亲估计是16岁和父亲结婚的,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女孩没见过世面就被忽悠了。但我二姨的儿子老竹却对父亲佩服的五体投地,说父亲的字牌打的出神入化。父亲也是靠在母亲娘家打牌赢的钱才凑足去新疆的车费。
父亲估计是63或64年到达新疆的,他这样当时成分不好的人当时在新疆被称为盲流,后面我得知盲流就是四处逃窜的人。根据母亲的口述,父亲到新疆后直到改革开放前都很低调不敢乱说话,主要是因为成分不好怕被批斗。某种程度上,父亲是幸运的,很多在老家的像父亲这样成分的人都被斗死了,估计这和新疆当时的政治环境和社会环境有关系,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不到一定程度是不会随随便便置人于死地的。
改革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父亲就像一只脱笼的鸟四处飞翔,听母亲说他经常回老家,以致我们经常说钱都给火车了,否则在老家也能置个一房半产。在我的记忆里他很少在家,经常在生产队最招人喜欢的人家里玩,我去过几次那家女主人很好客,他们家一天到晚都很多人。在她家玩,经常有饭吃,怪不得那么多人去,多年后发现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人家。
从我懂事起从他身上发现和得到的信息就是他自私、暴躁、好面子。我的印象里他很少打我,记得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他追着我打,抓住我后把我按在雪地里打,至于是什么原因就不记得了。有一次,他晚上从外来回家被隔壁家的狗吓得摔折了手,到家后居然边哭边喊,把我们吓得不知所措。
在父亲和姑父的努力下,我们的户口从新疆迁回了老家,但父亲的却没迁,在这件事上挺佩服他的,这也是我多年之后才悟出来的。我们兄弟姐妹及母亲是87年回老家的,父亲是90年回老家的。后来我得知父亲的户口没迁回来就回来了,我们都替他后悔要是晚点回来就有退休金了。一次无意中听哥说,在那边有人找他麻烦,他就跑了,说实话我不太相信,可能是他自己的说辞。
回老家后我才真正见识了父亲的真面目,一言不合就打母亲;我们几个小孩都是在青春期有时候顶撞他,他就用刀追着我们砍;一到大年三十就故意发脾气搞得大家都没心情过年,后来母亲问他为什么这样,他说,这些人没心情了,他就可以吃那些好东西了;父亲过年去亲戚那拜年,一般至少两天,目的是打牌,搞得好多亲戚都怕他去。
98年我上大一的那年,某个周末我回家得知父亲双眼彻底瞎了,不知说什么好,有点不知所措,其实他眼睛本来就不好了,还通宵达旦地打字牌,可能他也知道自己快瞎了就疯狂一把,毕竟因为文革憋了十几年没打字牌了。
即使眼睛瞎了,父亲还是那么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要打人,挥着棍子乱舞,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家都说脾气暴躁的人寿命短,我在他身上没看出,如果我们照顾的当,他老人家估计能活到100岁,现在想起来很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