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隶属于一个小型县级市的老旧火车站。在高铁、城际高唱社会主旋律的今天,显得有些落伍和几分寒酸。这座车站由于每日只停靠几趟速度特别慢的普通列车,许多年轻人都已经舍弃了这里,宁愿乘坐汽车到更远的临市去搭乘高铁或者是其他快车。
这座候车室看起来十分狭小,可能大概都不足一百平米吧。除了门口的安检设备,里面只够排列两排的座椅,其中还有一部分座椅已经坏掉不能坐人。空调和暖气就更是不用说,肯定是没有。
时值盛夏,尽管天色已晚,候车室里却还是闷热难耐。只是此时在候车室里等候着的人却也并不少,不仅座椅上坐满了人,连墙角地上也坐上了人。这些人看起来大都是些四十岁以上的中年男人,估计是住在周边县乡的准备外出打工的农民。也许是过于劳累的生活已经磨耗光了他们的精神气,他们一个个看起来粗鲁又低俗。即便是在这样的外出时刻,也还是一如既往的衣着随便,看起来脏兮兮的,神情也显得木讷呆板。就像是他们所处的这个陈旧的候车室一样,已经被时代的洪流所逐渐淘汰。
在这样的人群中,还是有两个人看起来跟其他人大有不同。她们应该是一对儿母子。母亲看起来四十岁左右,身材瘦小,儿子已经比母亲还要高出一些。她们不仅看起来身上的衣服要整洁干净的多,脸上的表情也一直含带着一丝丝愉悦的笑意,尽管还有几分的羞涩紧张。估计这对母子是第一次出远门。
孩子还是这样一个年龄,应该不是要出去打工的。更何况,那样的话,母亲脸上也不可能自带笑意。看来一定是要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吧。
“应该明天一早就能到了吧!”儿子兴奋地问妈妈。
“是啊,你爸爸说是早晨八点到。他还说已经提前请好了假,明天提前到车站去接咱们。”妈妈微笑着说。
“那太好了,北京那么大,我还一直担心不知道到时候怎么坐车呢。”儿子松了一口气。
“你爸爸说他都安排好了,咱妈只要一出站就一准能看见他。”母亲脸上是全然信任的表情。
原来这是一对儿去北京探望父亲的母子,怪不得脸上一直都带着一份笑意呢。尽管候车室里很闷热,两个人的衣服都有些被汗水浸湿了,却丝毫也不显得焦躁,母子两人还一直有说有笑的。
想来她们也是住在周边县乡的农民吧,她的丈夫他的父亲也和其他在这个车站候车的农民工一样,都是经由这里踏上了陌生的旅程。在那个陌生的环境里,他凭借着庄稼人生来就有的一把子力气,不仅挣得了妻儿的花销,还惦记着要接从没出过远门的妻子和日渐长大的儿子去亲眼看一看属于城里人的花花世界。
到这里,我们可以肯定,这个农民工无疑是个伟大的丈夫和父亲。尽管他出身贫穷,尽管他可能没有什么文化,甚至还会言行显得有些粗鲁。但是,透过这些浅显的皮囊表象,我们更应该看到的是他那饱含温情和爱意的柔软内心。
“就一宿的功夫,咱俩坐着就到了,你爸还给咱俩订了卧铺,净瞎浪费钱。”母子俩的对话仍在继续,母亲习惯性地对着儿子发着牢骚。
“我坐一宿没事儿,可是您腰不好,还是卧铺能躺更舒服些。”儿子在一旁耐心开解着。
“庄家人没那么娇气。在外面挣两个钱不容易,得省着点花。再说了,你爸的腰也不好,每次来回不也都是坐着?都是这几年在工地干活儿生生累的啊。”母亲还在纠结。
“那等咱回来的时候就让我爸买一张卧铺就好了,我坐着就行。”儿子继续劝说道。
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孩子在校读书,母亲在家务农,丈夫外出打工,这似乎是最标准的家庭分工模式。在现如今生活费、补习费高涨,农业收成却依旧在靠天吃饭,且农作物价格低廉的境况之下,在外务工的丈夫毫无疑问就承担着整个家庭的经济支柱的作用。而农民工本身不仅干着城市中最脏最累的工作,收入也是最少最低廉的。要以有限的个人打工收入,负担沉重的家庭整体负担,省吃俭用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可这位我们还未曾得见,或者说是曾经屡次经过我们身边却始终被我们视而不见的伟大父亲,就一直践行着这样一种朴素的生活理念,宁肯自己一个人承受艰辛也要尽可能给予妻儿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好生活。哪怕他所能理解、所能负担的只是这样一张小小的卧铺车票,还是一辆慢车。
每天我们每个人都似乎在拼命地追赶着时间,总恨不得一切都能再快一点。公交车要快一点,小轿车要快一点,大客车要快一点,火车要快一点,高铁要快一点……赶来赶去,只为了职位能升得更高一点,钞票能挣得更多一点,车子能够买得更好一点,房子能够换得更大一点……
在这样的追赶中,我们的这些人生目标或者说是人生理想,有些实现了,有些仍旧没有实现。只是无论实现与否,我们似乎都在感叹,怎么日子似乎越过越无聊了?怎么心情似乎越走越焦虑了?怎么幸福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也许,在今天这个候车室里,在这对母子的简单对话里,在她们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里,我们能够找到属于我们每个人自己的答案。
因为,幸福是内心最深处的体谅与牵挂,它不怕慢,也不怕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