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兽翻了一个身，把自己埋在被子底下不肯出来。

“闹什么别扭？”山神在那团鼓起的小丘上轻轻拍了一下，“天快黑了，还不起来？”

小年兽蒙在被窝里，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点委屈：“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

山神无奈道：“可是没了你，人界还怎么过年？”

“反正我不去！”小年兽在被子里蹬腿：“他们讨厌我，我也讨厌他们，过什么年，我才不想管他们怎么样呢！”

“小心角，弄断了又要哭好几天。”山神拢着袖子淡淡道：“总偷供奉的贪吃鬼，还好意思怪别人。”

小年兽讪讪地闭了口。被子慢慢地掀开一条小缝，小年兽窥见山神面上似笑非笑，自己也有些无趣，踌躇后还是乖乖地牵着他的手下山去。

小年兽心情不佳，嘟着嘴寡言了不少，山神揉了揉他的脑袋，路过祀堂时给他捎了块蒸糕，小家伙还是不太开心。

山神不怎么擅长宽慰人，只好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们穿过深林，越过溪河，在沼泽遇到了阿云。阿云一直住在沼泽，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遇见，她穿着一身白裙，飘飘悠悠寻觅着什么。

“阿云！”小年兽松开和山神交握的手，和她打招呼：“你去小镇上吗？”

女鬼长发底下的脸疮痍不堪，让和善的笑显得有些恐怖：“不是有山神陪你去吗？”

“你也该出去玩玩嘛。”

阿云摇摇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阿棋要结婚了，我要去看看他。”

小年兽被山神抱了起来，疑惑道：“可是你穿着白衣服，门神不会让你进去的。”

“我找到了这个。”阿云狡黠地眨眨眼睛，伸出手，她手心里攥着一朵红色的花。

那颜色太过鲜艳，划破了她的手，也刺痛了小年兽的眼睛，他眯了眯眼，山神温暖的手覆上去。

“别怕。”山神说，“阿云，我们先走一步了。”

“对不起……”阿云说：“我忘记了……”

山神冷冷地打断她：“没关系。”

小年兽坐在山神臂弯里，似乎更加沉默了。

穿过沼泽就到了小镇，家家户户都贴好了门联和福帖，鲜艳得像是要让小年兽的血肉都燃烧起来。

鞭炮的响声开始断断续续地响起来。小年兽缩了缩，山神宽大的衣袖拢住他，小年兽委屈的声音在山神胸口震荡：“我什么都没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年本性残虐，屠村镇，食人头，生灵涂炭，众生苦，故驱之。”山神淡淡道。

“那些事和我又没关系。”小年兽捏着山神的腰，被拧了一把屁股，更委屈了。

“……自古至今，年只有一个。”山神道。

“诶，对了，我爹娘呢，你说他们去了别的地方，那什么时候能回来？”

山神没有回答。

小镇喧嚣起来，开门关门的声音，道喜贺春的声音，脚步声，小孩子笑闹的声音传到小年兽敏锐的耳朵里。

“门神会给她开门吗？”小年兽蜷在山神怀里没头没脑地问。

“不会。”山神说。

“为什么？她那么努力。”小年兽感同身受地叫起来。

山神揉了揉他的脑袋：“因为他已经让她等了太久，不想再让她难过了。”

红色装点了小镇，在笑语声中，土地开始蓄积重生的力量，时间再次开始轮回和生长。

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