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开头难,那我就赶紧把头开了吧,然后接着往下写。这周的题目对于我有点困难,不方便采访,但前段时间趁回总部出差跟父母聚了10多天,那些天尽管工作也很忙,但晚上总还是能跟把爸妈一起吃顿饭,跟他们一起聊得挺多的,把其中勾起我们回忆最深的一件事记录下来吧。
我们老家在湖南益阳的一个农场。爸爸妈妈都是生产队的职工,因为是国营农场所以叫职工,其实就是农民。爸爸从年轻时起就是根正苗红的劳动模范和年轻干部,做了生产队里的党支部书记。爸爸上过小学,考上过初中但因为家境困难而没有继续读。妈妈只上过3年学,也是因为条件不好就没有继续念书了。从一开始,爸爸妈妈对我的教育抓得很严,教导我“作为农村的孩子,读书是最好的出路”。爸妈对于我的学习,也是极舍得投入的,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算很困难,但也仅是丰衣足食而已,远不富裕,但对于我要买书、买各样书法和画画的材料,都从来不吝啬。这样的条件下,从小学起,我就是学习好的典范,老师喜欢我,在很多小伙伴的父母的念叨里我经常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上初中了,我转到镇上的中学。上初中前我到镇上都只来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手指头能数得过来。面对新环境,这么多的新同学,还有很多以前我没接触过的新事物,我最初一下子有些不适应。第一次小考,我的数学只得了29分。这是历史上最低的分数,以前我的分数从来没到过90分以下。但庆幸的是,这种不适应期很快就过去了,我自己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期中考试的时候就全面回来了。那时候全年级有4个班,130多号人,我拿到了全年级第一的的成绩,并且后面好几年一直保持着。
上到初中三年级了,学习、生活照旧。10月份的一天晚上,晚自习后,九点半,我们回到宿舍,一切照旧,洗漱、躺床上、大家吹一会牛,然后入睡。没过多久,两个非寄宿的同学跑到我们寝室来找我和另一个同学,他们是翻围墙进来的。这两位同学处于半失学状态,经常在镇上跟很多二流子混在一起,抽烟、喝酒、打架,很多事都干。他们的父母在镇上也属于有些地位权势的人物,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孩子。他们总是能够在孩子逃学几天后又能搞定校方把孩子重新送回班上。我学习好,这二位有不少次在考试的时候靠我帮过忙。而我也是一个开朗好交友的性格,同时可能那时候在思想里还有一种潜意识想表现我不是那种只会啥读书的书呆子,所以跟这二位也算是走得不远不近。那晚这二位来找我们是想来搞点钱出去花。我们住宿舍的大都是农村来的孩子,家里条件都不算太好,哪能有什么余钱啊。这二位胆子还真大,出了个主意,拉上我和另一位同学,叫我们一起挨个去其他年级的宿舍找其他人每人搜罗点钱。说得轻点,是找其他同学们搜罗,而实际上,有一个法律术语很恰当,这就是敲诈勒索。当时一方面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我还没有完全想明白这个事情的本质,另一方面在潜意识里我还抱有讲义气的那种心理,况且他们说的是让我打着手电筒跟在后面。于是我就跟着去了。
搜罗的过程不是重点。第二天早上,上完早操,教导主任就把我叫道他办公室,问我:“你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第一时间,我还是懵的,心想没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啊,还没往昨晚的事上去想。教导主任又说:“昨天晚上熄灯之后,你们在宿舍里干了啥?”。我这才心里猛的一噔,不好,才意识到一方面昨晚的事是一件很坏的事,另一方面这事也太容易暴露了,我因为学习好,在学校也是名人,其他年级的人很多都认识我。其实那二位在其他年级的知名度还远不如我,那些人很多都不认识他们,所以向老师告状时就只提了我的名字,这样一来我就成了为头的了。在跟教导主任交代的过程中,我越来越后悔。我还清晰的记得那种心情,十分想让时间倒回去的那种复杂、煎熬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但后悔没用啊,事情已经发生了。学校处理方式的第一步就是请家长。
第二天早上,爸爸就来了。学校的处理结果是开除学籍,最严重的那一档。虽然很害怕和后悔,在校长办公室里,我还是不得不把整个过程向爸爸又阐述了一遍。爸爸没有说太多话,但能感觉到他非常生气。了解完后,爸爸并没有说太多,并没有像我在心里预想过好多遍的那样大发雷霆。要知道,爸爸是一个暴脾气,我从小没有少挨骂甚至挨揍。爸爸让我走出校长办公室,他又单独跟校长谈了一会儿。等他们谈完,爸爸走出来,也没有太多话,拉着我到宿舍把铺盖卷和行李清理好,他和我各自骑一辆自行车拉着行李回家了。回到家,爸爸还是没有说话,一会就径直躺到床上休息去了。
这是当时我看到和知道的场景。这次跟爸爸喝酒聊天,才知道他的心理过程。在他7岁时我爷爷就去世了,爸爸是吃苦长大的。他想让我有所出息,所以从小就教导我要认真读书,唯有读书能改变我作为农村娃的命运。而从小到大,我的学习都很好,这让爸爸也确实很欣慰,并且感到骄傲。他坚持了这么些年,似乎看到一丝曙光了,似乎正在迈向成功,再坚持三四年,如果我还能保持好的学习状态,能顺利考上一个还不错的大学,他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从我上初中起,能一直保持全年级第一的成绩,这两三年让他这种希望越来越强烈,正在逐步爬升中。而这一次事件,把他的希望彻底打破了。学校有那么多的规章制度和惩罚措施,什么小过、大过、留校察看、降级、休学等等,都不适用我的错误,直接就给我开除学籍了。坚持培育和呵护多年才慢慢看到的希望,一朝破灭,这得多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挡得住啊。尽管爸爸是性格非常坚强的人,这对他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我们家那时候在渔业村,全村几十户人家都承包了一个或几个鱼塘。到秋冬季节,大家将养了一年的鱼分批捞上来,装车运到大城市去卖。而捕捞作业是需要很多人集体操作的,所以整个村里都是大家互相帮助,挨家挨户轮流来。出了这件事回家之后,爸爸让我每天出去参加别人家的捕捞工作。从10月份往后,天气越来越冷,捕鱼是要下水的,虽然穿了专门的防水裤什么的,但手总是要在长时间接触水和鱼的,那可是一种刺骨的寒冷,时间长了,大人们都很多手上长满了冻疮,但还得继续。我那时还是一个15岁的少年,虽然爸妈也经常让我参加劳动,但毕竟爸妈只是让我尝试接触体会一下劳动的辛苦,而这种真正的艰苦、痛苦,之前是从来没有让我承受过的。但这一次,爸爸是下了狠心,让我去亲身体会农村劳动中最苦的一面。这次聊天时爸爸跟我说,当时经历过失望后,他下了很大的决心,让我真正吃点苦头,让我深刻理解他一直以来的用心。如果我还能重新恢复,他相信这是对我最好的锻炼。如果我不能,那当时就是我接下来应该走的农村生活模式,每天辛苦的去干活。他说,他自己是从7岁开始就已经要承受这样的苦了,而我已经15岁了,更应该体会和承受。
爸爸回忆说,那段时间,他又去找过校长好几次。他跟校长道过好几次歉,因为这个事情在学生中实在影响很坏。他也央求过校长好几次,告诉校长他已经用最严厉的方式在教育我了,经过一段时间,他相信我会明白其中的道理,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希望学校能让我恢复学籍。爸爸是一个很要强的人,脾气还很爆,让他低身去求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为了我,他也忍了。
一两个月后,我已经不堪其苦了。可能也被爸爸说动了,校长让班主任老师托同学带来一套试卷,就是那次我没有参加的期中考试的试卷。好在,那一个多月,我并没有放弃,白天出去劳动,其余时间和晚上我都在自己学习那些课程。没有人监考,我自己做完老师捎来的试卷,然后让同学带回去。老师判完卷,统计分数,我还是全年级第一名。这让校长也相信了我是真正地理解了这件事也得到了教训,并且没有放弃学习。这才让我重新回到学校。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在我心里还是记忆犹新的,尤其那种后悔的心情。而这次跟爸爸聊天,他的心理历程让我更加唏嘘不已。好在通过他和我一起的努力,又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来。否则,我的人生要重写,不可能有我现在的事业。反过来,这也提醒我现在要更加的珍惜和努力,更好的回报爸妈多年的用心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