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中总有几个节日让人难忘。春节喜庆的对联,元宵节的花灯,汤圆,中秋节的赏月、吃月饼,多是喜乐着。也有个别节日,几天前就开始准备了,却气氛压抑,心里也悲戚,让人期盼、纠结,这就是清明节了。
记忆中早些时候的清明也是欢乐的,在那个贫穷的年月每到这个节日,即便日子难熬,家家也都煮上一些鸡蛋,兄弟姐妹们每人可以分得一个鸡蛋吃。这是不多见的,平日只有来客人的时候偶尔会吃上蛋炒的菜。一个鸡蛋要装上半天不舍得吃,那些年娱乐贫瘠,过清明就衍生出了一个玩法——碰鸡蛋,两个人手握鸡蛋只露出一点点蛋尖,然后口里数着一二,碰在一起,碰烂的于惋惜中也找到了借口,舍得吃下。胜者往往还会雀跃着找下一个人去碰。这个玩法一直持续到上了学,并时常充斥着整个课间十分钟。更有甚者,有时会遇到家庭条件较好的同学,碰烂鸡蛋后,会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再掏出一个鸡蛋来,这情况往往会引起围观的三五人群内心里一瞬的惊诧和艳羡,气氛随即更热烈起来。这玩法起源于清明节,过后玩兴也于再次期盼中渐渐淡忘了,直到下一个清明节的来临。
岁月流逝,年龄慢慢增长,再逢清明,总会提前几天被吩咐随父亲、哥哥们一起去祖辈的坟地添土、烧纸,清明节就赋予了更多的内容。初去的几年好奇总多于悲切,家里我最小,与爷辈们没见过面,不曾有绕膝的玩乐,记忆里一片空白,自不会引起内心的思念和哀伤。先辈们的事迹,只是零星的从父母口中慢慢得知,串联起来,才有了个模糊的轮廓,渐渐于每次的清明祭扫活动中,与内心共鸣起来,而思念和悲切也变得厚重凝实了。
成家后,我和大哥先后离开家乡,搬到城里去了。只是两个礼拜才相约回家一次,父亲的身体也慢慢衰老,再逢清明就不能亲去了,嘱咐的话却多了,切往往要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打电话提醒我们。至于上坟烧纸那天,还要安排一些细节,诸如先去哪儿后去哪儿,每个给烧多少,都要细说一遍。及至回来还要询问一下。大哥是家里的长子,年纪大,好多人和事自身也接触过、经历过。和他在一起对往事慢慢也听得了二三,感触渐深。每次去我们都先把坟上的枯草、野树枝认真地清理一遍,然后再从别的地方刨些新土仔细的添上,用锨背拍平顺,最后才是烧纸。看袅袅青烟飘起,思绪也随风打转,任由纸灰洒落在发际、衣襟,却不忍去躲,唯恐失了礼敬,减了孝心。做这些事的时候,我们都无言着,除了铁锨刨土声之外就是沉默。我不知道大哥心里想些什么,他年龄比我大许多,怀揣着的定是我那个年龄所不能体会的心情。时值今日我才深有所感。
清明节,是个不愿提笔,也不愿细想的日子。这些年,我陆续送走了父母、大哥大嫂、大姐还有其他亲人,每次上坟身边也增加了儿子、侄孙辈的人。每到一地,点上纸的时候我都会吩咐儿子:喊几句吧,让爷爷奶奶拿钱。让大爷大妈拿钱。尽管我说的话很轻,语气平稳,可内心却充满了浓浓的的凄苦和悲凉。这几年每逢清明我都带着他去,让他一次次的体验和感悟,是无意中的有意吗?代代先人们选择在清明祭扫是为了留给后辈一个念想,一个一年之中能见上一面的机会吗?而我们也都愿意相信这世上还存有着另一个世界,在那边你们都还在,生活的很快乐,身体也好。虽然看不到,却能感受到。我把每一锨土都添的很慢、很认真、很细心,是为了让你们能仔细的看看眼前的一切,看清这熟悉的脸庞和陌生的面孔,这是你们的亲人、后人。而我也想借此和你们共度一年里这段难得的短暂时光,感受着你们的存在,重温着难忘的亲情,让思念无拘无束的释放出来,想说就说,想哭就哭。两个世界里,大家都好好的,你们欣慰了,我们也安心了。
近几年,忙于工作,每逢清明来临前,才会匆匆地打电话询问住在家里的二哥,坟还没添吧?等我回家一起去。而每次二哥都回答说已早早添好,到时候来烧纸就行了。听到这些话语心里不免既欣慰又内疚。二哥的身体也不好,但每年清明节仍坚持着去添坟烧纸,如同一个老工人在临退休前仍恋着自己的那份工作,做的那么用心、一丝不苟,竟有了难舍的感情。站在新添的坟前,心沉甸甸地,默默立着,无言也有言,都在思绪里、在脸颊流淌着的泪珠里。那一锨锨散发着清香的泥土,凄凉、沉重,蕴藏着丝丝缕缕的思念。二哥添坟时的心情,该和我一样吧。
又是清明节了,草草几笔,写不尽的悲哀与伤感。尽可能的亲身去祭扫一下吧,去默哀一会。那是一次难得的见面、一场无声的交谈,也是一个灵魂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