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一名医生模样的男士对着眼前失神的青年晃了晃手。
青年眨了眨眼,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
“李医生请说。”
“林先生,相信你自己也看了这份体检报告,我们判定你现在还不适合做这个手术,希望你能认真地想一想,毕竟,失败的几率有七成那么大。而且……”
李医生停顿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抬起头来看着青年。
青年温和地笑了笑,“医生有事直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罢,直接告诉你。即便这个手术成功了,后遗症也很大,你会有嗜睡症,以此来适应新的心脏,并且以前病情带来的头痛也不会马上消失,也就是说,换了心以后,依然会有旧的病症。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成功以后,这些症状会在五年之内消失。”
“七成么?”青年再次看向远处,低声说着。
李医生看着再次失神的青年,体贴地选择了安静。
十多分钟后,青年缓缓收回目光。
“想好了是吗?林先生。”
青年平静地点点头。
“那你的意思是?”
“做。”
青年盯着李医生手里的体检报告,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医生无奈地摇摇头。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请在这里签字。”说着,李医生往青年面前推去一份文件。
青年拿起笔,在白纸黑字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林离。
"林先生?"李医生的钢笔在桌沿磕出轻响,"您确定要签本名?系统显示您三天前才完成户籍变更。"
青年指尖抚过文件上的"离"字,墨迹在冷气里泛起细小的涟漪。这个字在甲骨文里是捕鸟网的形状,此刻正将他的心跳困在26mm的异常室间隔缺损诊断栏里。
走廊传来推床轮子碾过地缝的声响。李医生注意到青年在声音经过时本能地按住左胸——那里本该有心跳震颤传导的触感,可他的手掌始终平稳得像覆在冬眠的动物身上。
“我改名字了,已经得到相关部门的允许,现在这个,就是我的名字。”青年看着自己的名字,似笑非笑。
“为什么改名字,你过去一年的体检报告都是叫林悦的。”李医生诧异道。
"您不觉得'悦'字太明亮了吗?"他忽然仰起脸微笑,"就像给临终病房挂彩虹窗帘。"
李医生显然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看着青年怪异的微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林先生,我们会召集这方面的专家先开一个会议,具体手术时间我们会另行通知你,这段时间内请你尽量吃一些清淡的东西。”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李医生。”
李医生合上体检报告微笑着点了点头。
青年也对着李医生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李医生看着青年离去的身影,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样真的好么?”
他似乎在问那个青年,又似乎在问自己。
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离青年的家很远,至于他怎么来到这里的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如此的不真实,荒唐得像一个个噩梦。当他以为噩梦已经醒了的时候,下一个噩梦又猝不及防地向他袭来。本来不是他自己要来这个城市的,可一个转身,就只剩下他自己了,也只能他自己来了。而选择做这个手术的,不是他自己,也是来到这座城市后才知道,他所谓的手术居然是换心。
就好像,有一只无影的手,在给青年编织一这场场的噩梦。
“算了,先回酒店吧。”
青年从医院出来,看着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一时间竟不知去向。青年抬手向着不远处的出租车招了招,出租车熄掉空车的灯便向着青年驾驶过来。
“先生你好,请问要去哪里?”
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弯下腰来递给司机。
“请问一下去这个酒店要多少钱?”
“哦这里啊,50。”
“50啊……好吧。”
青年犹豫了一下,上了车。
“小哥,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这里的人。看你的年龄,刚高考完来这里旅游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青年一眼。那是一张稚嫩青涩的脸,还没有完全长开。虽说还没有完全长开,可他脸上的线条,却没有那般低调,一根根的连接起一张惊艳绝美的脸。
“是刚高考完,但是不是来这里旅游的。”
“那是,是提前来这里看大学的?”
青年摇摇头。
“也不是。”
“这座城市节奏好快啊,他们走那么快,不累吗?”青年转移话题,看向了车窗外。
司机明显听出了青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便也选择安静下来。还没完全长开就已经如此,到长开了又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了。司机忍不住又从后视镜里瞥了青年一眼。想必,他车里坐着的,是不少人的青春吧。
这座城市的节奏真的是快得让人窒息,青年透过车窗看到,即使现在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街道上依然是车水马龙,就连旁边的街道也是人来人往的,不敢想象当到了上下班高峰期这里会是哪般的景象。
“其实,上海的夜景很不错的,特别是外滩,到了晚上更好看,既然来了,有空去逛逛也不错的。”
司机时不时看看后视镜,除了流连青年那张脸外,他注意到他的这个乘客好像有些忧郁,这和他的五星服务态度可不符。
“是吗?有空再去看。”
青年一直看着窗外,苦涩地笑了笑。
“我说小哥,你长着一张如此阳光的脸,一直苦瓜干一样可就浪费这张脸了。对,没错,阳光的确能把苦瓜晒干,但是晒太干就瘪了!会有皱纹的!”
青年微微一笑。
“对嘛对嘛,多笑笑,阳光一点。”
“诶,小哥,很多女娃儿追吧?”
“我跟你说,我当年要是有你这张脸,我现在可不是开这车接你单了,可就是开布加迪威龙了。”
“为什么?”
“我要是有你这张脸,别说少奋斗几十年。就是几百年也可以好不好!”
“哈哈哈,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大哥你真会开玩笑。”
青年终于知道司机在说什么,当即大笑起来。
“诶,对嘛对嘛,笑起来更好看了,帅呆了,酷毙了!”
“不管遇到什么事,能笑起来就好了。别整天瘪着脸,真会起皱纹的,好了,到了。”
青年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给司机递去一张五十块。
“谢谢大哥。”
“不谢,下车注意安全。”
"我市昨夜发生第一起无名心脏失踪案,请市民注意..."司机默默关掉收音机,若有所思的看一眼青年逐渐透明的背影。
“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扰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青年刚下车,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你好。”
“林先生你好,是我,李医生,经过我们专家的商议,我们决定一周后的星期一早上九点给你举行手术。所以今晚你就可以入院了。”
“好的。”
青年看着驶远的出租车,默默挂了电话。
“看来,没机会去看看大哥你说的外滩夜景了。”
电话的另一头
“李医生,这个病人究竟是谁?居然让我们医院所有的心脏科教授都如此的重视。甚至,一年前就开始为他物色合适的心脏了。”
李医生盯着自己的助理,脸上也布满了疑惑。
“不知道,上面也没说,挺神秘的。而且,上面命令这个手术必须成功。”
“必……必须成功?不是只有三成的几率吗?”
“不知道,唉,可能是什么大人物吧。”
一周后的星期一,早上八点四十五分。
青年躺在床上,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无影灯亮起刹那,他看见玻璃倒影里浮现出诡异的重影——另一个自己正从天花板俯视手术台,胸口插着七根连接不明仪器的银色导管。
"麻醉剂量按预案增加30%。"主刀医生口罩上的冷凝水珠簌簌坠落,"记住,我们只需要保证心脏离体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