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到一个文章标题《了解人生意义,只需要十分钟》,是的,这是一个快速阅读的时代,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可是,连了解人生意义这样的主题,都只愿意花十分钟的人,究竟还有什么主题值得他花时间呢?
其实关于人生意义的思考,我相信自从我们开始对世界有模糊认识的时候,一定就已经开始了。对于这个主题的思考,是会一直贯穿我们一生的,从启蒙时期的童年到年至耄耋的老年,我们的思考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到了最后,在我一生中唯一值得讲述的事件,是那永远不会毁灭的世界闯进了这个转变性的世界的那些事件。
我一生中外在性事件的记忆大都模糊了或者干脆就踪影全无了。但是我所遇到的“另一种”现实,我与潜意识的较量,却无法消除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我的一生是一个潜意识自我充分发挥的故事。”
——摘自《荣格自传》
在读完荣格对自己童年记忆的描述之后,我的脑海里翻转出许多关于童年的记忆。那些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又被牢牢记住的片段,我想,它们一定是寄存在我的潜意识中的密码,等待着某一天浮出到意识的海面。
我想象如果荣格医生在我的面前,听到我叙述记忆中的童年,他会对我说些什么?
我最早的记忆,是在武汉的一所临街的房子,估计是两三岁,为什么我能推断那时是最早?因为在我感受中,我当时穿的是开裆裤,是的,这是我最早的感觉记忆。我记得当时爸爸妈妈把我留在家门口,我看着从家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感觉这就是生活。负责看护我的姐姐对我很和善。另外一个片段是骑在爸爸脖子上去买早餐,武汉人称早餐为“过早”,去过早的人很多,我在爸爸脖子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头,我感觉到自己确实是在思考着什么,而且还打定主意要记住那一刻。
对于武汉的回忆还有跟爸爸一起去长江大桥和黄鹤楼,很温暖幸福的感觉。
那时我还有了关于死亡的恐惧。不知道是在电视上看到还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我理解了人是会死的。这个事情给我造成了很大的惊恐,因为那时我感觉到的生活是幸福的事,而死了就不能再生活下去。我没有问爸爸妈妈这样的问题,可能因为他们不在身边,可能因为我还不会表达,但是那种害怕的感觉是真实的。
因为我大概四岁就离开了武汉,所以这些一定都是三岁左右时的事情。
我小时候的记忆大部分都是跟爸爸在一起,但是内心也没有缺乏妈妈的感觉。
我很早就很尽力地去理解生活,非常渴望周边大人的认同,几乎会把身边人对自己的评价都记在心里,很希望得到夸奖。那时候的我对人好像确实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爱。
我特别渴望被温柔地对待,会做一切避免被粗鲁对待的行为。四岁以后回去跟奶奶和姑姑一起生活,有时候把她们对生活的担忧的话语记在了心里,总想为大家庭的生活添一份力。有一次我从家里后院的菜园里捡回家一个被遗弃的凳子,受到大人们的一致夸奖,那件事是我很大的一个安慰。而且我总决心要做更多更好的事。
那时候有读到孔融让梨的故事。我当时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好平凡的故事。因为我觉得就是应该这样做,我自己这样做不会有任何的难度。
七八岁时,我还不懂得害羞。有一次被一群大人围观,让我和好朋友表演唱歌跳舞。好朋友比我大一岁,她有点害羞,我在旁边拼命劝她,最后我们一起在大家围观中表演根据《戏说乾隆》的主题曲自编的舞蹈。
跟奶奶一起生活时还发生了一件事,有一位医生来家里要给小朋友打预防针。我吓得躲到桌子底下,一直等到医生走后才出来。后来医生再也没来过,而我也躲过了预防针。我总觉得这件事造成了我后来会逃避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中学时有一次迟到了怕被老师骂就躲到厕所里。很多事情都这样,不想面对的事情总想办法躲掉。
有一天奶奶和姑姑告诉我,妈妈回来了。那是我对妈妈第一次的记忆。妈妈穿着明亮的黄色的衬衣,头发是卷的,跟我当时见到的所有女性都不一样,特别洋气,而且很好看。我觉得,我得争取她的认可。我得向她表明: 我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孩子。
跟奶奶在一起住时,我甚至告诉奶奶:等妈妈回来以后,我要帮妈妈扫地、做饭、洗菜等等。等到真跟妈妈在一起后,因为妈妈忙着做生意,而且她年轻时真的不是一个细腻的妈妈,可能自己还是个不成熟的大女孩吧。我经常想着离家出走。
有一次放学后,我甚至跟着往奶奶家那个方向的小朋友一起走,幸好这是爸爸来学校喊我回家吃饭。
我小时候特别爱哭。真的心思特别敏感,大人说的话都要细细咀嚼,受到委屈不会申辩,只是感到不被理解的绝望。我理解和期待人与人的关系应该是温柔的,互相尊重的,可是生活却是粗糙的,背负生活重担的父母希望我们大大咧咧,希望我们“省事”,或者在社会上遇到的人,他们也有很多烦恼,所以他们不理解我对于“温柔”和“尊重”的需求,而我那个年纪注定是不被倾听和理解的年纪。所以,就表现为我在大人眼里是“爱哭”的,当然也有很多方面是“听话”和“懂事”,我比同龄小孩对“认可”的需求更强烈。
我小学时最幸福的时光是暑假和寒假被送去外婆家。外婆家依山傍水,小朋友们对我这个山外来的孩子特别照顾。她们带着我去竹林里荡秋千,秋千高高飞起时,真的是快乐极了。记得那时还有一部特别好看的电视剧叫《雪山飞狐》,每天到了快放映的时间,小伙伴们就来找我,跟外婆磨上半天嘴皮子,保证不会带我去做危险的事,外婆会给我口袋放上几颗枣,作为零食,然后就被小伙伴领着去可以看电视的伙伴家。山上的伙伴们真的对我极好,她们是我印象中最善良的人。在外婆家有人打趣地问我想不想妈妈,我说不想。我从小就没有孩子必须和自己妈妈在一起的概念。
外婆村口是一个大家公用的堰,就是被大青石围起的水塘。大家洗脸刷牙、洗菜、洗衣都去那里,也是一个共同聚集地,一天到晚都有人。没事时我就去那里,看着小溪里的水,那时我开始有了时间的概念。我坐在一棵大树根上,看着水流,我想,我没有看到的世界,比如此刻爸爸妈妈的世界,它们是不是在真实发生着呢?会不会一切都只是世界跟我开的一个玩笑?我没看到的时候,我没看到的人都消失了?
关于时间的思考,还有一次是爸爸带我们去动物园。动物园里有一些游乐设施,但是要排队买票。在排队时,我想:时间是平等的吗?为什么我们要用现在的时间来换取接下来的时间?那段时间也会过去的,为什么我们要比较喜欢那段时间呢?
如果任由自己的思想发展下去,我觉得很可能发展出一套自己的自圆其说的思想。因为自己瞎琢磨这些事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哲学”,家里更没有这方面的书籍。后来上学学了“唯物主义”之类的思想,慢慢便放弃了胡思乱想。我觉得“唯物主义”是最扼杀想象力的一种思想,一定不能让小孩子过早接触。
我有很多很多和爸爸在一起的记忆。跟爸爸一起走很长的路去外婆家,爸爸在路上教我唱儿歌,一路上的所见都是爸爸教育我的自然素材,我认识了芝麻杆、油菜花……我们一起经过一口树下的水井,那井里的水是世界上最甜最清澈的。我从来不嫌那段距离累。后来我一直很乐意步行而且耐力不错应该就是那时打下的基础。有一次爸爸骑自行车带我从河堤上滚落下去,我能感觉到爸爸当时的歉意,但是我一点也没有怪他,而且我潜意识中觉得只是一个意外,我们都是安全的。
去外婆家的路上都是很优美的自然风光,也许从那时起种下了我热爱自然的种子。想到美好的景色心里便受到安慰。
在我记忆中有一个意象,那时还不懂什么叫摄影,那是一户乡里人家,在他家外墙上整齐地排列着一行行圆形的煤球,阳光下,白白的墙外边有一个个整齐的黑色圆点,每一个球都代表一家人的一顿饭。这个画面给我一种特别强烈的美感。
童年的梦里很多次我都一直奔跑,跑到爸妈找不到的地方,拐过一道道田野,一个个陌生的村庄,这样的梦重复了很多次。似乎在那遥远的地方,有我熟悉的所在。
小时候日记本里的愿望,我写的是“有一副精装的扑克和存一些自己的零用钱”,那时经常会跟小伙伴一起玩扑克,我很喜欢集体游戏,而且特别享受给大家提供精致道具,我觉得这些东西有魔力可以把大家凝聚在一起。而零用钱不是我真的要用来买什么,小时候家里是开商店的,我没有出去买东西的习惯。可能是那时已经开始有一种对自己支配的自由的渴望。
在写下童年这些事情时,我问自己,现在的我真的跟那时相比,有很大的改变吗?很多事情童年时都种下了种子,成长为现在的某种性格,很多事童年时就已定型,到现在都无法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