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生揉着自己的眼睛,晃晃悠悠地爬下床。看着镜子里愈演愈烈的黑眼圈,忍不住低声咒骂着。今天凌晨是哪个家伙打的电话?
他从被窝里扒翻出手机,不耐烦地翻看着信息。然后一顿,手指停在了一个很简短的消息上。
我要结婚了,以后不要联系了。
他沉默了一会,眼睛渐渐清明,然后发出一声嗤笑。搞得就像是他纠缠不休一样。紧接着他找到那个扰人清梦的家伙回拨过去。
还不等对方说些什么,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了几句没动静,他才不耐烦地问早晨有啥事。然后对面才传来支支吾吾的声音:“哥我这,这不是知道那个,那个谁的消息,然后就想着跟你说,然后就,把时间忘了。”木生边听边找烟,手刚摸着,一听这话就把烟一扔,平平淡淡地回他:“你哥我知道这事,又没啥大不了的。你这货还这个熬法不打算活了?”他囫囵嗯嗯了几声,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哥你不去看看她啊?”
木生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自嘲道:“人家结婚,哥哥我去砸场子啊。”然后就听着那小伙着急忙慌的腔:“哥不是,她自杀进医院了。”木生猛地一下坐了起来,脑子里乱哄哄的。
听着那边片面的解释,木生听明白了事情的基本情况,反正死不了。他想着之前的事,不由地轻笑着。安抚完电话那头的兄弟,木生想,她还真是个疯子。朋友一场,还是不去看她了,毕竟人家专门嘱咐不能联系,难不成还上赶着找不痛快去啊。
他收拾完昨夜洗的胶片,然后脸也不洗胡子也没刮就裹着棉服出门了。昨儿个下了场雨,淅淅沥沥的,也没怎么变天。他琢磨着自个儿得买点正经吃的,要不这把老骨头可能撑不下去了,才近三十可不能和七八十的老头一样不讲究。
走在路上,太阳有些大了,两旁的银杏树落了不少叶子,路上也没有人打扫,本该金黄蓬松的样子也因为一场雨变得粘稠,脚踩在上面感觉腻腻的,稍不留神就会摔个狗啃泥。
木生边走边想,不是要结婚了么,怎么还闹开自杀了?难不成看不上现在这个,不应该啊。还是,她家里又出什么事了?眼睁睁的看着小卖店的门要关上,他也来不及想这想那,一个跨步就喊慢着,哪管什么摔不摔的事。
等到门口,好声好气地谢着店家,听着那人小声嘟囔着,木生笑道:“齐婶子,这真是赶巧了,您看我赶在您走前再给您生意添把火,入冬了,您生意肯定红火着呢。”那大娘眉间松了松,稍稍睁开那倒三角小眼,然后催促着他:“行了臭小子,就这张嘴皮子利索,麻溜点,我还得接我家大孙子哩。”看着木生挑拣着速食,她又补上两句:“大小伙子自个儿得会养自个,光吃这些玩意哪叫过日子!”木生不住地点头应着,可手上动作也没什么改变。
结账时木生刚给完钱就教大娘叫住,还不等他说啥手里就被塞了袋生鸡蛋,“老大不小了煮点鸡蛋补补,看着还没我身体好嘞。”木生笑着应好,“婶子有空带小孩来拍照哈。”
回去的路上木生啥也没寻思,就小心翼翼地提溜着鸡蛋,嘿,有一阵子没吃过了。他正走着,突然感觉到身后一股推力,吓得他一蹦,提溜着鸡蛋一躲,转头看过去。
在地上趴着个傻大个。这傻大个二话不说爬起来,笑嘻嘻地喊人:“木生!”木生哭笑不得,点点头表示应了,然后随口和他搭着话。
“陈浩,大晌午的你在外面干啥?”
“这不是我妈去看望月姐了嘛,我一个人也没事干,到处逛荡逛荡。”
“你月姐咋样。”
傻大个侧头看了看木生,那双眸子里全是不理解,“还行吧,你想知道啥就自己去瞅瞅不就完了,问我能知道啥。”木生没吭声。
他也想啊,这不是人家不想搭理他了么。他想到这一顿,然后恨不得揍自个一拳,没出息的玩意!“你说得啥子话,你月姐啥脾气你不知道?我要去了,她能把我撵出来还嫌不够的。”结果这话得到了陈浩的连连赞同。
陈浩仔仔细细打量着木生,然后像是发现了啥秘密一样。他神神秘秘地说:“木生,你瞅瞅你现在这模样,哪有之前的一点影子了。你告诉我,是不是被月姐甩了之后颓了?你说实话,是不是还念着她呢?”说着他眼珠子还一转一转的。
木生低头看了看自己,没觉得有啥变化。然后瞪向陈浩:“你小子有没有眼力见!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对你月姐有啥特殊的没!还有我哪样了,不就是昨儿个赶了几张照片熬了个夜么。”
陈浩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讨好地说:“你看你咋还急了呢,我就一说。知道知道,我们木生洒脱的很,不就一前女友么,哪有挣钱重要呀。”木生哼哼了几句表示原谅了他。
又东扯西扯了几句,陈浩跟他摆了摆手说要走了;木生静静地点了点头,脑海里却全是刚刚的对话。他想起从前,就好像是别人的故事一样。
周栗月,林木生。这两个曾经是整个小镇上的孩子王。那个时候,周栗月妥妥一个小霸王,林木生更像是个小跟班一样的存在,但是就好比天子也有近臣,林木生就是那个二把手。
可惜的是,周栗月家里管的严,时间基本没有,就只能让林木生出面,慢慢的,整个小镇的孩子都知道周栗月是一困兽,没啥子厉害的,反倒是林木生出尽了风头。但是也没人敢招惹周栗月,毕竟林木生见了她还得叫一声月姐。
随着年龄大些,男女性别意识也有了苗头,这些事传着传着就变味了。私底下都说,林木生喜欢周栗月,所以才月姐月姐的叫,可人家周栗月不喜欢他,基本上都不和他出去玩。林木生不爱听这些八卦,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还是满脑子的江湖哥们,分不出心管这些小女孩子家家的闲话。
可是周栗月不一样。她烦这种说法,但是她更烦家里的母亲。所以那天她冲母亲一顿发火,话里话外都是怨怼,而在她气急的只言片语之后,她妈觉得应该去找那些孩子家的大人,然后就悄声联系了各家家长。
都是一个镇子上的,什么话都瞒不住。无论是周栗月妈妈告状的事,还是各家教育孩子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其实也没啥,不过小孩子闹矛盾,但这还是成了大人们说笑的话头,孩子们心底的疙瘩。
结果就更简单了,周栗月被孤立了。虽说是孤立,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毕竟周栗月本身就和她们没什么往来,可能唯一有所改变的是,周栗月在别人眼里变得越来越高傲,同时渐渐疏远了林木生。
这都是很小的事情,毕竟在整个镇子上,孩子本身就那些,更何况明显改变的还只是一个孩子,这种改变在她家长那里还是好事情呢,所以更没有人理会这些小事。
人们想着,多正常啊,谁长大不得经历这些小打小闹,至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在如今林木生心里啥也不是,那周栗月可能心大啥也不记得呢。
可是不是这样的。
木生坐在马路牙子上,抱着那袋鸡蛋。他很想告诉当年的大人们,事情不是这样发展的。周栗月没有忘记,而林木生也觉得心头有个小结。就像是他知道周栗月自杀以后闪过的多个念头:如果没有这些小事情,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就在他浮想联翩时,手机响了起来。
“陈浩,啥事?”“哦,我忘了告诉你,月姐对象是邱梓成。”
木生顿了顿,接着应付了几句。啊,是他呀,怪不得闹到了自杀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