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长大就意味着远远的离家,离开我不能选择的原生家庭,试图将不喜欢的过往全部抛弃,活成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一路向前狂奔。
一直向前追寻,仿佛生活里所有的答案都属于未来。可有时候生命的意义,总是在你驻足的时候发生。
·那天中午我妈来单位找我,能带她吃顿好的还挺不错。
下楼见到她,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的钱包丢了,里面有一千三百多块钱……”
她的表情特别慌张,开始语无伦次地絮絮叨叨:”我想给你买瓶酸奶,掏钱的时候发现,钱包没了……”
我知道一千多对于她来讲意味着什么。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犯浑。
不是体谅和安慰,那时的我没有此时的冷静。
·我都不用思考嘴里就冒出来一连串的指责:不理解她为什么出门带那么多现金还不小心;不明白为什么城里小偷那么多她就是不长心;搞不懂为什么她要捡起弟妹已经丢弃了的钱包来用;为什么?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腔调越来越激动。
·到了吃饭的地方,我呵斥她“别想了,丢了的钱我补偿!”我命令她好好吃饭。什么都别说,只要别让我心烦就行。她突然地开始哭,没有声音的抽泣,用手背擦去眼里不断涌出来的眼泪。
眼泪只能让暴怒变得更暴怒。
·我把刚从财务报销出来的一千块钱愤怒地拍在桌子上。那一刻,我只想止住她的眼泪,只要她不哭就好。我大声地吼叫:你别哭了,这点钱对我来说没什么。不许哭!好好吃饭。
我的命令并没有奏效。她始终没吃下几口。她坚持不要钱,但是抵不过我的震怒,还是唯唯诺诺的收下了。
·我继续谴责那个从来没在我面前流过泪的妈:“妈,我在外面很难,我不用你帮我,你也帮不了我。你能不能省省心?能不能照顾好自己,让我不那么累?”
·跟她告别,回到办公室,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愤怒消失,我才感觉到了我的脆弱和对她心疼。不久,她的电话打来,告诉我,钱找到了。没有丢,是她落在家里了。
她又坐了很久的公汽,回到我单位。递到我手里的,除了我的钱,还有一瓶她刚刚就想给我买的酸奶。
·我今年38岁了,年近四十,谁说我老,我都不敢挣扎着反驳。但徒增岁月不长心,真是一个让自己都难堪的事情。生活里我依旧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强行卖个萌,大家也不好说什么。但除了我妈,大概再没有人再拿我当孩子,给我买酸奶都那么上心。
·或许是性格使然,我没什么光辉闪闪的成功过往,回过头去看,所有的成长都是踩踏着满地错误来实现的,经历很难跟光彩二字扯上关系。有时我会羡慕那些一路走来,自我保护的很谨慎的人,每一步棋都走的无懈可击。但我知道,我做不到步步为营,我允许我犯一些错误。但这样混不吝经历,沉甸甸地放心里,成了我勒令自己铭记的伤痕。
小时候,她是我心里第一任女神,长得好看,时髦,特别会打篮球。
·大一点的时候,她是我的反面教材,我告诉自己,长大后一定不能成为她。她的失败就是我的教训。
·而今,岁月无情,她离年迈越来越近。我甚至来不及慢慢领悟,生活就逼着我醍醐灌顶。
人是不可能将所有过往全部抛弃的。我们越走越远,父母不再生活在与我们相关的分秒岁月里。我们都自律善良,都不会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最抱歉的,就是从心里缺一些对父母的承诺和歉意。爱孩子,是本能;爱自己越来越老的妈,是德行。
·长大不是越行越远,是我们懂得了亲人安康,就是我们最了不起的现世安稳。
徒手敬岁月,我们终将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