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了一个小土丘。
幼时不曾来过这里。
我好奇小土丘的另一边是什么。
于是,阴风冷雨里,踩着泥泞的小径,爬上了小土丘。
小满村是个被柏油马路和浦阳江水切割出来的小村庄。
所以,在土丘上,意料之中的,看见了另一边熟悉的江水。
小满村边的江水性子温吞,听不到它奔腾如走马的声音。
【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土丘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不知多少年。
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迷惘的年龄上忽地起了重新走遍小满的兴致。
漫长的年岁里,它一面看着江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顺应着时节涨涨落落,在年久的江堤上留下层层青苔斑驳的痕迹,一面听着小满村若虫一般蜕去一层又一层蝉衣,新生的、薄透的翅翼上浮出一阵儿又一阵儿躁动的蝉鸣。
江水不以为村庄在生长,村庄以为江水失了它的生机。
土丘下方的番薯地藤叶蔓延,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
它任着生机铺碾,苍翠淋漓倾泻,几乎淹没了静静等我的老友,却止步于越来越陌生的村庄。
这时候想必我是该来了。
那天下午,我和老友撑着一把伞,在村中随处漫散。土丘,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那时,雨水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从云端拉扯下绵密的丝线,正越来越密,也越冷。
在丘上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部分改史铁生《我与地坛》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