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韩寒的电影《后会无期》,在初夏的午夜时分。
当袁泉倚在门边上,对着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幽幽地说出那句,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就是克制的时候,窗外正下着雨。冷冷的夜风透过纱窗悄悄地溜进来,惊醒了我心中深藏的忧伤。生活有一万种版本,有时候,爱,需要克制,但喜欢,也不可放肆。
我在最美的年华里,也曾经遭遇过一场隐忍的欢喜。那时候我在县城读高中,农村来的土娃,相对于城里的孩子,骨子里多多少少有一些自卑。所以,我学习特别的刻苦用功,希望用优异的成绩,给自卑的灵魂助威,为自己撑起一片自信的天地。
我的同桌,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高高瘦瘦的,扎着及腰的马尾辫。坐在她的身边,可以闻到她身上飘过来的淡淡兰花香气。因为是县上人,家住得近,所以她是走读生。有时候她会来的迟一点,匆匆忙忙的冲到座位上,带着一阵风扑过来,让我有一瞬间的眩晕和窒息。
我很喜欢她,偷偷地喜欢。那时候讲究男女有别,男生女生很少讲话。何况还是个城里的漂亮女孩,岂有我等这些农村来的穷屌丝想的份,平时话未出口,心理上先已怯了几分。所以喜欢归喜欢,从来不敢表现出来。
她学习很勤奋,偶尔有不懂的习题,会写在纸上递给我,我再把解答好的步骤写好递给她。过程中我们默契得连一句话都不说。虽然每次考试我都名列前茅,我依然非常努力。我怕我哪一天不优秀了,我解不出她给的习题了,那我就连偷偷喜欢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一直有低血糖的毛病,所以会在课桌肚里放几块硬糖。有一次早上课间操回来,刚到教室坐下,忽然感觉心里难受,知道老毛病又犯了,赶紧扒桌肚寻找,可是心急人慌,扒拉好几下也没扒拉到,接着眼前一阵发黑,就人事不知了。醒来时,我的旁边围了好多的同学,一抬头,碰到同桌红红的眼睛,和我目光碰触的瞬间,她的脸一红,我看到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忽然间我的心中一阵温暖。
那天下午,她来的很早。教室里没有几个人,我正在做习题,她悄悄地走到位置上坐下来。稍稍停顿了一下,把一个小盒子塞到我这一边的桌肚里,然后快速的离开了教室。我微微诧异,抬头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人在看我。才轻轻打开一看,是满满一盒子水果糖。许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自己当时打开盒子时颤抖的手和当时澎湃的心情。
我给她写纸条说谢谢,她红着脸看了,并没有回我。但总会隔三岔五的朝我课桌肚里塞东西。她喜欢画画,有一次,我在翻她的语文书时,无意间发现了一张素描,那是一张我低头做作业时的侧脸。
第二年分班,我们被分在不同的班级。每当在学校的操场上或者马路上相遇时,我们总会彼此对视一眼,她会瞬间脸红,迅速低头,然后彼此擦肩而过。这样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心情从我心头漫过。有好几次彼此擦肩而过时,我忍不住回头,恰好看见她也回过头来看我。。。。。。
高考后我们各奔东西,时光载着这份美好的情绪悄然远去。再后来忙于生活忙于家庭,几番辗转几番飘零,再也找不到彼此的消息。
再相遇已是经年以后,我的孩子已经能去打酱油了。那天下午,我们一帮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开心地坐在酒店里聊天,聊前尘往事,聊聚散别离。她也来了,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我站在不远处的墙边打电话,一回头,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照进来,我看到她阳光阴影里的那一面侧脸,忽然就想起那张夹在她高一语文书里的素描画像。。。。
站在酒店的阳台上,我问她:“还好吗?”她笑了,微微的低了一下头,恰如当年。“我很好,你还好吗?”。我点点头,沉默片刻,我们相视而笑。
一个同学拎着啤酒瓶走过来,冲着我们嚷道:怎么,你们私聊啊。然后趴在我的肩头对她说:美女,我告诉你个秘密,这哥们当年暗恋你?我窘极大笑。她则是淡淡一笑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同学拎着酒瓶晃到别处去了,我们又是一阵沉默。
大厅的背景音乐里,张信哲正在深情地唱着歌:如果再回到从前,还是与你相恋。。。。忧郁的嗓音在暮色中,传得很远很远。。。。。。但是我们都知道,在我未娶你未嫁之前,命运可以无限逆袭;而在你已嫁我已娶之后,时光将再也回不到从前。
对着苍茫的夜色,我说:如果青春是一首不老的歌,你就像这首歌里那句最美的歌词。
大厅里人声鼎沸,我依然听到她说:你也是!
但是,这首歌,我们再也没有资格一起合唱了。
曾经在书上看过一句话:爱一个人,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权利。真心爱一个人,我们都会希望这个人能过得好,希望这个人幸福。当我们不再拥有这种权利的时候,如果我们心中的愿望并没有减少,那么我们必须把它转化成另一种方式。从爱慕到爱情是一种成长,从爱慕到友情则是一种升华!
我们都还深爱着对方不是吗?但是我们已经没有了这个权利。我们还是喜欢着彼此不是吗?但我们已经不能够放肆。这份爱,只能是单纯的心疼和挂念,是金岳霖对林徽因爱的守望,是派克对赫本情的深藏,是内心一份无法割舍的温暖!
临别的时候,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叮嘱我说:回去再看哦!车来了,我们微笑挥手告别!
那一天回到家里,我打开她给我的信封,信封里,有几张铅笔素描,其中有一张,是我年轻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