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耀眼,但又不同与夏的骄阳,少了一丝燥热。山中更是如此,风吹来,带有凉意。
山上乍一看和夏天没什么区别,树叶还是那么绿,凌霄花依旧热烈。但仔细看看,仍会发现些微的差异。枫叶虽绿但隐隐带一丝黄,凌霄花虽红却有一丝颓美。
我和母亲及阿姨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手上拎着几个袋子,里面装了一些外公爱吃的绿豆糕和咸烧饼。我们一路走着,不知名的鸟啼婉转悦耳,脚边黄色的小花在阳光中更加耀眼。我发现路边有几颗栗子树,已经结了满树的毛栗,但还是绿色的。
走了一段,路渐渐变得艰难了。夏季刚过,植物疯长得不成样子,特别是这样人比较少的地方。我们捡了树枝,拨开挡在路前横生的植物,慢慢前行。
阳光照在身上,虽然有风,热意还是涌了上来。走了大约十分钟,我们登上了一个平台,到了外公的坟前。
外公的坟位子很好,整个小镇的风景尽收眼底。
距离清明节来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坟头的草似乎是时光的刻度,风吹过,它摆摆手,像是在打招呼。
我好像又看到外公坐在床边,见我们来了,他也只是沉默的笑笑。
没能见上外公最后一面是我终生的遗憾。
彼时,他重病住院,我每天下班去医院看他,我们在一起吃晚饭,聊天,大多数时候外公总是静静听我们说,等到妈妈给他洗完脚,擦完身,我们才离开医院。
记得那天也是这样,我和妹妹已经吃好饭,外公那天精神好,难得下床和我们坐在一起,我爸和舅舅讲到一件事,外公插了一句话,结果把大家都逗笑了,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其后一天,我因为公司有事,没能去医院看望外公。第二天下午,我刚刚把车开到公司楼下,就接到我妈的电话,她让我赶快接上两个妹妹,去老家。
我听出她语气不对,问她,她又不肯说。
即使这样,我预感也不好。我把车开的飞快,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我没想到,那个笑脸就是最后一面,我甚至回忆不起外公讲的那句笑话。
据我妈讲,外公临走前一夜,说不想再给儿女增加负担。除此之外,他没有再留下任何话,秉承了他一贯的沉默。
其实,我对外公并不了解。从我有印象起,他腿脚就不好了,只是那时还可以拄着拐杖走几步,到后来,愈发严重,只能终日坐在床边或轮椅。
听我妈说,外公年轻时很能干,会很多手工活儿。有段时间家里没吃的了,他就去绍兴,杭州,帮人家修修东西。那时候修好了也不是给钱的,而是给家里多余的大米,小米,栗子等等食物,外公就挑着这些东西再回来。
外公年轻时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但我一直都不怎么相信。有一次,我在老家翻抽屉,找到一个兵马俑。外公说那是他年轻的时候去西安,买的纪念品。
曾经,我也想让外公讲讲年轻时候的事,可他常常说这是老掉牙的故事了,就不愿再多提。
外公没什么爱好,只喜欢听莲花落(是我们当地的一种戏曲)。最早的时候我给他买过磁带,只有两卷,但他反复听也不觉得厌倦。再后来我给他买了一个播放器,里面的内存卡里有整整一百段,他高兴了好久。
他和其它所有老人一样,常常很节俭。
我们买给他的零食,他总是藏着。记得有一次,我放寒假去看望外公,他拿出牛奶给我喝,我一看,都藏着过期了。让他扔掉他也不肯。最后,还是我爸偷偷买了一箱新的,把过期的牛奶调包了出来。
外公的葬礼办的简单、隆重。
家里来了很多人,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来来去去。我看到外公躺在那里,分明是睡着的样子。我摸了摸他的手,冰冷僵硬,凉意直直刺进我的心里。
我明白,他再也回不来了。
葬礼已经过去了两年。一提起就流泪不止的悲伤也已散去,留给我们更多的是叹息和追思。
我们打扫了落叶,清理了杂草。把带来的糕点放在墓前。我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拜了几拜,妈妈和阿姨轻声说着近来发生的事。
我望向整个小镇,蜿蜒的小河穿过整个镇子,像一条银蛇伸向远方。
我觉得场景些微相似,妈妈和阿姨总是絮叨家长里短,外公只是安静地听,偶尔插一句。
而现在,风吹来,树叶一阵窸窣,像是在附和她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