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开始见瞎子时,是七岁吧,那时经常见他上街卖酵子。那时候的瞎子已经是一身黑上衣,黑裤子,右手住着一根木棍,左手挽着一个小箩筐,箩筐里装着酵子。他是个平头,在我上次见他时依旧是平头。他喜欢闭着眼,鼻子两旁黑涂涂一片缩进脸里,像是木头里凿了两颗生锈的钉子,看起来很突兀。如果他突然睁开眼,你会看见他发白的眼珠。原来,我并没有太近接近过他,只是远远的听见他喊,待塞起楼哦。他喊的时候声音起伏,听起来很有韵感。他像是一个戏剧演员,执着于这一句台词。我也不知他这句话具体的含义,只是大概知道是“你们都让开”的意思吧。他住着棍,左右敲着地,一个个小碎步走在路上。他走的很慢,听见车声时,他总会先停下来,往路边靠拢,或者就干脆站着不动。有时候停在没有树荫或者房子的地方,他总是会抬头望望太阳。瞎子怎么能看见太阳呢,我心里笑着。
我最开始见瞎子时,是七岁吧,那时经常见他上街卖酵子。那时候的瞎子已经是一身黑上衣,黑裤子,右手住着一根木棍,左手挽着一个小箩筐,箩筐里装着酵子。他是个平头,在我上次见他时依旧是平头。他喜欢闭着眼,鼻子两旁黑涂涂一片缩进脸里,像是木头里凿了两颗生锈的钉子,看起来很突兀。如果他突然睁开眼,你会看见他发白的眼珠。原来,我并没有太近接近过他,只是远远的听见他喊,待塞起楼哦。他喊的时候声音起伏,听起来很有韵感。他像是一个戏剧演员,执着于这一句台词。我也不知他这句话具体的含义,只是大概知道是“你们都让开”的意思吧。他住着棍,左右敲着地,一个个小碎步走在路上。他走的很慢,听见车声时,他总会先停下来,往路边靠拢,或者就干脆站着不动。有时候停在没有树荫或者房子的地方,他总是会抬头望望太阳。瞎子怎么能看见太阳呢,我心里笑着。
瞎子是卖酵子的,不知道他的酵子是自己做的还是批发来的。他总是会记得什么时候有集市,然后从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来,上街上喊着卖。我没有买过他的酵子,当然更不能估计他一天能挣多少钱。但只要街上热闹,总是能见到他。瞎子大概是过得苦的吧。那是,我总是想,如果我哪天眼也瞎了,是不是也可以跟着瞎子一起去卖酵子。不论刮风下雨,我住着拐杖,走在路上,喊着和他一样的台词。当然,我的眼是没有瞎的,所以,我觉得自己是比他幸福不少的人。一次,我见瞎子在街上和人买卖。买主掏出钱给瞎子,调戏的口吻说,我这是五十,你要给我找四十七。瞎子歪了嘴笑出了声,和买主说,“明明只有五块钱,怎么能有五十呢。你还是不要欺负我这没用的人吧。”那人正经了口气说,“哎,就是五十,就是五十。”瞎子听了,低着头,又摸了摸钱。他的脸和钱靠很近,然后又搓了搓钱。他又把钱举起,对着太阳,又搓了搓,好像对着太阳,他就能看清这到底是不是五十。瞎子摆弄了一会儿,对那人说,“五十就五十吧,瞎子也分不清到底是多少,就找你四十七吧。”说着,把他的手伸进口袋里来回摸。那人笑了说,“找三块就好,那四十五送你。”瞎子也笑了说:“哎,你还是别再与我开这种玩笑了。”后来,我想,那天的买主还好,若是遇见了别的心底坏的人,这瞎子要赔多少天的钱。这样一想,我就更害怕自己的眼睛瞎了。那些日子特别爱护自己的眼。
小学毕业后,我去上了初中,又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疲惫中,总觉得生活很无趣,理想与现实差别太大。离家远了,大概有很久没见到瞎子了。中间见过几次,他依旧在街上卖酵子。上上一次见他,大概也是几年前了。今年寒假回来,因为要去做一些志愿服务,我就去了敬老院。去的那天,雪晴了,我见了管事儿的阿姨。出来门,在院里张望时,猛然间看见了晒太阳的瞎子,依旧是一身黑上衣,黑裤子。他还是平头,近视的我没看出他有没有多出几根白头发之类的。他把手插进袖子里,抬着头看着太阳。我心里很激动,感觉像是看见了很多年不见的亲人。我想上去和他搭话,却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我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看着太阳的瞎子。瞎子没有感觉到我在看他,不一会儿就换了姿势,扭了下头。我也就不再看他,低声问了旁边的一位老爷子,指着瞎子说,“他什么时候来的。”老爷子并不避讳,只是好奇地看我一眼说,“好几年了。”我跟着“哦”了一声,就再没有问。我想,他应该不卖他的酵子了吧,生活总算安定些了。
家里闲了,假期也会去街上。这天,街上很闹,各种各样卖水果,卖蔬菜,卖衣服,卖猪肉的。喇叭声夹杂在人的喊叫声中,鸣笛声急躁的乱跳。我骑在电动车上,卡在路中间,动弹不了。百无聊赖中,我突然又听见了“待塞起楼哦”,依旧是那个婉转的腔调,一点都没有变化。我转着头,寻找着,看见了瞎子依旧右手住着棍,左手提着篮子,黑上衣黑裤子,在车流中来回慢慢穿梭。我唯一感觉不同的是,他今天好像提了一个新篮子。我看瞎子时,瞎子停下来,脸向着太阳,举起手擦着汗。阳光照到瞎子脸上,他的眼睛处依旧是黑涂涂的。我突然觉得,瞎子一定能看见太阳。
回去和家里人聊天,我问我爸,“你说瞎子能看见太阳吗?”我爸笑了说,“你傻了,瞎子怎么能看见太阳呢。”我没有回应,心里想着,他肯定是能看见太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