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剑

    今晚不是一般般的夜晚，而是徐风荡漾、爽透心扉的辛丑年中秋之夜。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当仰望一轮镶嵌在天空中那光圆锃亮的玉盘，一种对皓月莫名的膜拜冲动油然而生；心里寻思，似乎多年中秋之夜不是遇到烟雨濛濛，就是只见氤氲缭绕而不见月娥踪影；今晚得于大自然恩赐，多年不见到月亮的轮廓出奇的清澈，柔和的月光把夜晚沉寂的城市涮得晶莹剔透，此时万家灯火男女老幼围着桌子吃着月饼品着珍馐，也不时看到有人用手机将美妙的景致拍取下来，配上赞美之词洒发微信分享；而在我眼里也不过暂且拥有一幅虚无飘渺的油画，因为我知道，这大自然也是够＂喜怒哀乐＂的，高兴时风平浪静、一如今晚出幕的纯情端庄、含情脉脉的女子，倾尽温顺典雅之态；愤怒时，玉盘躲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飞沙走石、狂风骤雨，就在一周前出现横扫席卷、意欲摧毁广厦千万间的＂烟花＂及＂灿都＂强台风相继咄咄降临！

    人过了半百，变得十分＂现实＂，不再浪漫于一时虚渺的幻觉，更加的宠辱不惊！虽然也对气象＂喜怒哀乐＂之景象早已见怪不怪，但今逢中秋之夜，趁着酒兴携妻带女走进隔壁＂邻居＂南京饭店芥子园散步徜徉，也许陡然怀念起当年那种朦朦胧胧的青葱岁月，顿觉醍醐灌顶、居然也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南京城虹桥叉路口是几乎没有白天黑夜的，24小时连轴转的车水马龙，闹中取静的南京饭店盘踞在这个十字路口繁华的西侧，就像被当今中国商品经济时代遗弃似的，一晃就是85个春秋；我在这家饭店旁生活并观察了她近二十年，也从未见她有过甚么旺盛时尚，也未见她堕落潇条样子，也许是个局外人并不知其中之端倪吧；但我了解这个饭店是诞生于日军侵华战争之前的1936年，历经日军侵华战争南京大屠杀那践踏蹂躏、炮轰摧毁的劫难时代，当年居然未遭毁灭，而今依然铮铮雄立。据我的一位好友系扬子晚报社副总编吴剑飞，他曾采访过南京市园林局专家，吴剑飞告诉我，南京城拥有1250余株世界级名贵松柏古树，其中就有200余名株＂躲藏＂在南京饭店园内，据史载：在民国1936年12月30日，蒋介石50岁大寿庆贺晚宴在南京饭店举行，巨头大亨孔祥熙、宋子文、陈果夫和陈立夫兄弟，联合赠送其生日礼物为法国雪松十株并合力栽植，寓意蒋介石"寿比南山不老松″，十株名松喻意十全十美，这十棵不巧之松树龄至今巳超128年历史，在南京饭店至今昂首挺胸了85年。1946年3月5日宋美龄50岁的生日在南京饭店举办，宋子文赠与礼物为广玉兰，寓意"永远年轻″，如今树龄118岁仍在南京饭店园子里开花，幽幽芳香溢满园子……足见南京饭店的芥子园的古柏底蕴有多深。

      ＂今夜无眠，缘于今夜是中秋＂。我穿着大裤衩，脚趿凉鞋携妻儿及岳母大人穿过南京饭店南大门警岗，与警岗人员友好示意后直径进入空旷的停车广场，夜幕降临后这里虽然有许多整齐停放的车辆，但里面静悄悄的，靠车辆里侧是修剪齐刷刷的冬青卫茂树，漫步在南京饭店园庭，这里再无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只有绿萌葱葱和造型各异的树木，令人心旷神怡，感觉顿时甩开城市的喧嚣，走进万赖俱静的＂教堂＂，后面则是传来孩子、孩她妈与岳母喃喃细语声；我凝神寻思，人的生理是需要宁静的，无尽的喧闹躁杂只能让人陷入疯狂状态，无法做到理智理性；目睹这园庭里的權木松柏，我猜想这里每一株松柏一定见证了古城人间上演多少悲欢离合又不为人知的故事，有刀光剑影、有血刃惨案、有啼笑皆非、有冤情错案和男女私情；如果它们能开口说话，把这些故事源源本本讲述出来，这将提供我文学创作多少林林总总的素材？

    从南京饭店南门沿着紫霞阁楼朝里不拐弯，过了＂紫金楼＂便是一条幽静的巷子，越走越感到莫明的肃穆，也不时嗅觉到空气里散发出淡淡的菊香味，来到北后院一座别有洞天的小公园映入眼帘，只见葱葱的垂柳、潺潺的小溪、红彤彤的拱桥，还有人工垒成的坡道上排放几盏诗意十足的石桌石凳，朝坡道的走廊走去可以看到小池塘里一群游动的红鲫鱼和白鲫鱼，鱼群在追逐中激起一层层无声无息的涟漪，我仰望屋檐上空是银光闪闪的玉盘、身侧是婆娑依依的垂柳、脚下有波光潋滟的小池塘，身旁还陪伴与世无争、喃喃细语的妻女；此时一阵朗朗清风徐徐拂来，似乎将往日遇到并积攒的各种烦忧被吹散一大半，我蓦然想起十年前喜欢念诵却又不愿以此为伍的一首悲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摘自宋代诗人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同样还有一首是唐代并不知名的叫赵嘏的诗人写《江楼旧感》，虽极少触及，但其内蕴却深深吸引着我。诗云：

    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

      诗的大意，在一个清凉寂静的夜晚，诗人独登江楼，感慨道：去年也是这样的良夜，我们结侣来游，凭栏倚肩，共赏江天明月，如今风景依稀可辨，一起望月的人却再也不见。

    这是一首情味隽永、淡雅洗炼的好诗。

    诗人由月而望到水，只见月影倒映，恍惚觉得幽深的苍穹在脚下浮涌，意境显得格外幽美恬静。整个世界连同诗人的心，好像都溶化在无边的迷茫恬静的月色水光之中。

    古代诗人借以秋夜月色景致而喻抒情感的诗篇并不多见，精品力作少之又少，其中发现宋代诗人写了一首《新晴山月》，意味深长，让我念诵共赏之：

＂高松漏疏月，落影如画地。

徘徊爱其下，及久不能寐。

怯风荷池卷，病雨山果坠。

谁伴予苦吟？满林啼络纬。＂

  文同是北宋画家，此诗以诗人兼画家的双重眼光，观察和体会月夜美景，描绘了高松、月影、虫唱、风荷、果落等景色，写出山中月夜初晴后的幽美、寂静、清爽，表达了作者漫步月夜林下的恬静、愉悦之情。

“高松漏疏月，落影如画地”，宛如一幅素描，有立体形象，有平面图案，再现了山林中特有的夜色。一个“漏”字，将月色透过浓密的树阴的状况描写得活灵活现。

    在我沉醉于深邃博大的唐诗宋词、辄觉意犹未尽时，发现一轮横挂于苍穹之中的白银玉盘，不知甚么时候转变成黄澄澄色，周围闪烁着大小不等的星星，在我孩提时听大人说过，月轮里有棵大树，大树下面有只玉兔，玉兔的旁边则是飞翔的嫦娥，如今细细辩认，若隐若现，还真有些像似，莫非只要心里想什么，它便像什么。

  ＂回家回家，还有一大箩作业等 着你做咧！＂在我正沉浸于遐想中突然传来妻子囔囔声，＂砰！＂居然在静谧的空旷花园里惊飞二只蛰伏已久的麻雀，愣地吓得我一阵痉挛。＂还有你，回家教女儿作文，也得尽尽一个父亲责任，快走！＂妻子上前不由分说，拽着我的手臂便走。

＂哎哎，别拽别拽，我会走我会走！＂我边说边挣扎，显然仍意犹未尽，怎奈妻子劲大，竟和女儿一个推、一个拉，俩人三下五除二地将我推出南京饭店大门外，只听见岳母在后面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拟于辛丑年中秋节.三步两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