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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何小小之死
新年里宁城便发生了一件大事,水街御花坊的花魁何小小死了,这事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里面的原因有二,其一是这花魁何小小那可真是出了名的美人,据说只要见过她的男人没有不为她神魂颠倒的,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达官显贵更是大有人在。二是这何小小死得着实蹊跷,据说当时在她房间里的有三个人,分别是尚书家的单公子单坤,富商家的姚公子姚千元,还有就是著名的浪荡文人苏公子苏沫之。这三个人是宁城风月场上的常客了,而至于这何小小到底是怎么死的?嘿嘿,这坊间的传闻那可香艳得很呐。
由于此案在整个宁城造成的舆论异常轰动,且牵扯达官显贵的子弟,因此上面对此案件尤为重视。现已派人封锁了整个御花坊,任何人等不能随意进出,可以说是近几年来难得一见的大阵仗,而负责调查此案的则是捕头令狐尹。
要说这令狐尹可不简单,虽说他年纪轻轻才三十出头,但在他手上办过的大案要案着实不少。比如之前的“三皇刺驾案”,相府上的“金印案”,还有轰动天下的“雪山孤女案”,那可都是这令狐尹给破的。着实让人夸赞。其办案风格之犀利,手段之利落,思维之敏捷也皆令人啧啧称奇。因此人送给外号“六鼻狐妖”,就是形容这令狐尹的鼻子特别灵,就如同长了六只鼻子的妖狐一般,案子中哪怕一丁点细枝末节线索都逃不过他那贼机敏的嗅觉。
等令狐尹到御花坊的时候何小小已死去多时了,此刻她躺在自己床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沿着刀口渗出来的鲜血早已凝固。
令狐尹跳上床头看着死在床上的何小小,只见她双目紧闭,蛾眉舒展,即使人已离去,依然能分辨其清秀的面容。令狐尹心里不禁啧啧地想:“咦,着实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呐,这死了真是可惜大发了。”
何小小死时没有太多反抗迹象,作案应该是熟人所为。基本推断凶手是在何小小未注意时,突如其来的精准的一刀结果了她性命。同时何小小的双手也有血迹,从纹路和痕迹来看,是胸口被刺入时因疼痛双手触碰所沾染。从作案位置上看,房间内确实是杀人现场,但何小小应该不是死于睡梦中,而是死后才被移至床上的,同时周围有简单清理的痕迹。在作案时间上,令狐尹根据多年的断案经验,推测何小小大概是死于昨夜三更时分,前后误差不会超过一刻钟。最后从刀口和力度来看,排除了自杀的可能性,百分之百是他杀。
在确定好何小小死亡的情况后,令狐尹拔出了插在其胸口的匕首,拿在手里翻看。
只见此刃刃尖锋利,刃面齐平,刀把精美还嵌着宝石,用手掂其分量恰到好处,再多重一分便有了钝感,若再少一分则失了狠度。如此好的一把匕首,令狐尹想着,哪怕只是一名未习武的普通人,持这把匕首,也能轻易地刺入成年人体内,真应是出自名家之手。
令狐尹此时一边掂量着匕首一边心里盘算着结案后如何才能找一个口实将这把匕首拐入自己口袋,他顺口问身边的手下:“这匕首是哪里来的?”
手下回复:“回禀大人,经查验,这把匕首是姚公子的。”
“哦?就是昨晚有杀人嫌疑富商家的姚公子姚千元?”
“正是。”令狐尹用手摸了摸嘴角的胡子—— 说来也怪,他自小胡子只长上面,下面不长。两根翘翘的八字胡,极为优雅巧妙地压在他的嘴唇上,配上他那令人印象深刻的扑克脸,真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精明邪魅感觉 —— 独自嘟囔着,“是姚公子的,有点意思。”接着他又问手下:“这姚公子此时在何处?”
手下回复道:“正在押来御花坊的路上。”
“送来御花坊......”令狐尹眼珠子一转,将匕首收入怀中,说道:“行了,我知道了,等姚公子送到后再来禀告我。”
“是!”手下回应道。
随后,令狐尹便在案发现场四处转悠,眼睛如灵狐一般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角落。他深知犯案现场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是左右案情的关键。
何小小的这间厢房在御花坊的东北角,是单独一间,不与其他厢房靠在一起,紧靠一条长长的走廊连通其他厢房。想来这花魁的待遇自不一般,御花坊算是为其安排了独门独院,供往来客人在此消遣。
厢房在二楼,一层有一个厅堂,房侧有单独楼梯通往一层,楼下还有一个独立的院子。令狐尹从二楼厢房的窗户探头向下望去,下面的院子布置精美,四周的院墙并不高,看上去一个青壮年汉子只要稍动些脑筋是可以翻过的。院墙还有一个后门,这会是从里面关上的,有一个横着的杠子,外面的人不易撬开。令狐尹想来设置此门估计是为方便一些名流富贾私密进出的,想到这,他不禁开始脑补那一幕幕关于青楼中不可与外人言说的香艳事,竟一时走了神。
房间里的装饰与使用的器皿皆尽奢华富贵,一直听说这宁城里的达官显贵,富家名流为了见这何小小一面往往一掷千金,看来此言不虚。桌上和地面还残留着昨夜的酒污尚未收拾,看上去是五人对饮。桌子和床之间有一扇屏风,这屏风雕工精美且极好地遮蔽了视线,使人不能一眼从厅堂看到床榻。假使有人在屏风后杀人,估计也不是一下能看到的。除此之外,房间还有一把古琴以及琵琶。人都说这何小小精通音律,看来此言不虚。在何小小死的床前地面上,隐约有一些新留的红烛的滴痕,且有明显的人为擦去的痕迹,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
就在令狐尹在勘查现场的时候,手下的差人带来一个女子,此人是何小小房间的侍女,也是第一个发现何小小死去的人。
令狐尹看了一眼这个侍女,只见她年纪尚幼,相貌普通,恐也并非接客之人,于是坐下来问道:“这何小小的死是你先发现的?”
那侍女显然对发生的事还有些惊魂未定,当面对这么多差人的时候更显得有些惊惶失措。当听到令狐尹问她的时候,下意识地抬起手护在胸前略微退后两步说道:“是......是的。”
“大概什么时候发现的?当时又是什么情形?”
“就是......就是今天早上,我过来向小姐请安。但无论怎么敲门都没有回应,于是我就推门进去,就见到......就见到......”
话没说完,那侍女便双手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想来是何小小的死给了她极大的震撼。
令狐尹有些不耐烦,他咳嗽了一声,继续问道:“那在这之前你可曾看到过什么人进出过这个房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令人奇怪的事?”
那侍女稍许缓了缓情绪回道:“没......没有。昨晚小姐与单公子、姚公子还有苏公子一起饮酒,一切都很平常,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更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哦?那昨天一直就他们四人在一起?”
“不,昨晚凌霜姐也在。”
“凌霜?就是在何小小之前的那个花魁杜凌霜?”令狐尹问道。
“是,大人。”侍女回答道。
要说这个杜凌霜可不简单,不仅人极为美艳,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其令人咋舌的是杜凌霜的口技可以说冠绝古今,仅她一人便可模仿这世上千百种声音,但凡听过的无不称奇的,因此人送外号“美貌天下一,口技无人敌”。在何小小之前,一直是这杜凌霜当这宁城花魁的宝座。
“哦......”令狐尹若有所思地摸了一下他嘴角的胡子,“那他们是何时在一起的,又是何时离开的,你把昨晚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说。”
那侍女整理了情绪,缓缓地说道:“昨天下午时分三位公子便来了,他们来了之后一直在小姐房里吟诗饮酒作乐,过了三更大家才散。”
“哦?过了三更?”令狐尹想起了何小小的死亡时间,“你确定他们是三更之后离开的?”“是的,当时刚过三更,凌霜姐便出来告诉我小姐多饮了些酒,身体略有不适,三位公子也快回去了。说完凌霜姐便回自己屋了。过了一会我再去看时,发现小姐屋里灯已经熄了。”
“你是亲眼见到他们离开的?”
“那倒没有,单公子脾气很大,一般不喜别人随意打扰,因此每次单公子来御花坊大家都不敢扰了单公子的雅兴,昨晚房内多是凌霜姐帮忙照顾的。其次一般晚上我们也不便......不便过多打扰。我是看到凌霜姐出来后,过了一会我去小姐的院子,发现他们屋里很安静,也没有灯,想来他们已经散了。”
“那昨晚你没进屋?又是多久后去的何小小的院子?”
“没进屋,只在门外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什么动静,大约是凌霜姐回房后半个时辰不到便去了。”
半个时辰不到?根据推断那个时候何小小已经遇害。令狐尹低眉思索着,于是又问道:“所以你是早上才看到何小小遇害的,那么当时你是否亲眼见到三位公子离开?”
“没有,那三位公子来找小姐往往是从小姐院子的后门离开的,不经过大堂,所以我没看到。”
令狐尹想起了何小小院子的后门,刚才勘察时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如果当时不是杜凌霜,那就是何小小自己把门关上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关上门再自己翻墙出去。于是令狐尹接着问道:“你刚才说杜凌霜同你讲三位公子也快回去了,所以你能确定杜凌霜回房时,那三位公子还在御花坊?”
“这个......不太能,我只听凌霜姐这么说的。”
“那杜凌霜后来没有再去过何小小那边?”
“这个没有。”
“你为何如此确定?”令狐尹死死地盯着那侍女。
“因为......”侍女见令狐尹的目光有点伶俐,不禁心里有些害怕,咽了口口水稳定一下情绪后继续说道:“凌霜姐住在西厢房,要去小姐的屋子要经过整个大堂,如果她再回去会看到的。”
“哦。”如果说杜凌霜三更回去时,何小小还活着,那基本可以断定这个杜凌霜便没有什么嫌疑了,令狐尹心里盘算着,“那当时杜凌霜回去时是否有什么异常?”
“没有,凌霜姐还是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昨夜凌霜姐回去时披了小姐的罩衣,估计是夜晚天凉所致。凌霜姐平时人很好,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很好,和小姐的关系也很不错。今晨听闻小姐遇害的消息,凌霜姐还独自哭泣了好久。”
“嗯。”令狐尹摸了摸嘴角的胡须,接着问道:“所以三更后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进出过何小小的房间?”
“没有。”侍女回答道,“后半夜一般很少来客人,并没有看到任何人进过小姐的院子,直到早上发现小姐已经遇害。”
经过一段时间的审问,这侍女的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也能准确说出何小小遇害的事情。
“那你能说说你对那三位公子的了解以及他们和你家小姐之间的关系吗?”令狐尹接着问道。
“嗯......”侍女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我是御花坊的下人,平时和这些公子打交道不多,所以并不太了解。但我知道单公子很凶,大家都很怕他。姚公子人很乐呵,对谁都笑眯眯的,出手也很大方,只是对我们这些下人不太看得上。苏公子人很儒雅,听说他通音律,还能作诗,御花坊门外的题字便是苏公子写的,御花坊好些姐姐都很倾心苏公子。”听她说到这,令狐尹想到来时看到御花坊门外的风水石题着娟秀的字:“花遇花非花知落,人聚人散人随波。”想来确实有一点才华。
那侍女接着说道:“自从小姐迎客以来,三位公子便是小姐的常客了。经常会来御花坊与小姐做伴。其中姚公子出手最大方,经常送小姐很多金银首饰,有些小姐不要的分给我们这些下人的,都很宝贵。而苏公子则最倾心小姐,据说苏公子曾扬言此生非小姐不娶。至于单公子......嗯,他是官家公子,奴婢不好多说什么。”
“但说无妨。”令狐尹有点烦她磨磨唧唧的。
“他......嗯,单公子似乎并非欣赏小姐,只是另有所图,平时对御花坊的其他女子也都不甚尊重。”
令狐尹之前调查时也听闻此尚书公子单坤仗着自己的身份,日常在这宁城跋扈得很,坊间早有其欺压民女的传言。而何小小一直是卖艺不卖身,似乎这单公子早就扬言势必要为这何小小“点蜡烛”,从此侍女的表述来看此言非虚。
“你还有其他什么知道的情况吗?”令狐尹问道。
“回大人,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侍女回道。
问了这么多,令狐尹似乎对这案件的来龙去脉稍有了解,从这侍女的表述来看,单姚苏三位公子应该是昨天下午来找这何小小的,席间御花坊另一位女子杜凌霜也来相陪。直到昨晚三更后,也就是何小小遇害之后,三位公子才离开,而杜凌霜则在这之前回房。期间发生的事也无他人知晓。看来想要详细地知道昨晚何小小房内到底发生何事,只有找当事人。
想到这,令狐尹起身便往西厢房走去。他是要会一会这个曾经的宁城第一花魁—— 杜凌霜。
第二章 杜凌霜
“咚咚咚。”
杜凌霜此时正拨弄着琵琶,御花坊每日的早晨总让她觉得百无聊赖,但同时她又很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等杜凌霜打开后,一个男子出现在她门口。只见来人身长八尺,体态飘逸,容貌既俊俏又有些邪魅,从他那一身标志性的官服杜凌霜知道来人是一名捕头。尤其惹人注意的是他那翘上天的八字胡,以及胡子下那俏皮的嘴巴此刻正叼着一束粉色桃花。
“真是有劳您了,令狐大人,跑来问话还专门给奴家送一束花,有心了。”杜凌霜伸手从令狐尹的嘴里扯过那束桃花(对,那个动作用扯正合适),转身走入房中。
令狐尹伸手摸了摸被扯得生疼的嘴巴,邪魅地笑着俏皮地说:“我们之前见过吗,凌霜姑娘,你怎么便知我是令狐尹?”
“六鼻狐妖令狐尹令狐大人在这江湖上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女子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说罢杜凌霜非常优雅与熟练地坐在桌上斟了杯茶,示意令狐尹坐下品尝。此刻她那妩媚动人的如灵狐一般的眼睛正如笑带佻地看着令狐尹。
令狐尹此生见过不少美人,但像杜凌霜如此美丽兼优雅的还是从来未有。只见她任意一个抬手或投足都带着一份大气与风度,且同时又让人无限的心驰神往,真是“未见人已醉,见时不复生。”此时的令狐尹不觉有点紧张和局促,身体略有僵硬地坐在杜凌霜手示的位置,回复道:“凌霜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人美且聪慧呀。”
“过奖了令狐大人,令狐大人也确实如同传闻一样,让人感觉狡诈又讨厌呀。”杜凌霜说完淡然一笑,那抹微笑简直要把令狐尹的魂都给勾走。
“哈哈,凌霜姑娘真爱说笑,我令狐尹若是能得到凌霜姑娘的嫌弃,想来也是一桩美事呀。”令狐尹说罢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嘴角的胡子,心里想到人称这杜凌霜美艳天下一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在何小小出现之前,一直都是杜凌霜蝉联这花魁的称号。
“好啦,闲话咱们就说到这吧,令狐大人不调查小小被害的案件,跑到我这干吗来了?”杜凌霜问道。
“这不是专程来找凌霜姑娘了解了解情况嘛。”令狐尹说道。
“哦?小小的案子令狐大人尚不知道来龙去脉?”杜凌霜问道。
“哈哈,略知一二。”令狐尹回复道,“但还是想听凌霜姑娘说一说昨夜发生的事情。”
“那好。”杜凌霜起身端坐,她手里捧了盏茶杯轻轻地放在嘴边呷了一口,随后缓缓地说道:
“昨天下午时分单坤单公子,姚千元姚公子与苏沫之苏公子三人来御花坊找小小相聚,因我与他们相熟便也邀我一道参加。期间我们吟诗作赋,抚琴饮酒好不热闹,一直嬉戏到三更时分。席间小小因年纪尚小不胜酒力,且近几日身体也略感不适,便悄悄托我说与三位客人劝其早回。我便告知三位客人已至三更,时辰不早,且小小身体欠佳,还望他们能早些回去,择日再来御花坊做客。随后我便先行回屋,也是给小小行个方便,期望聚会能早些结束。我回屋后便已睡去,岂知今晨被告知小小已在房中遇害。”说到此时杜凌霜伸手抚颊似是拭泪,可见其与何小小感情颇深。
令狐尹低眉略微思索,然后问道:“所以说昨晚凌霜姑娘你回去时,三位公子依然还在何小小的房中?”
“是的。”杜凌霜回道。
“哦......”令狐尹摸着自己的胡子,想了一会问道:“那我能冒昧地问凌霜姑娘一个问题,就是昨晚你回去的时候,何小小是否还活着?”说完此话后令狐尹一脸无辜加邪魅的表情,似乎期待着杜凌霜的回答。
“自然是还活着。”听到此问话杜凌霜先是一愣,随后有一些愠怒地回复道,“奴家虽然身在这秦楼之中,但也是爱惜名节之人,灵狐大人怎么可如此戏弄于我。”
令狐尹见杜凌霜微皱,知其生气,满脸堆笑地说道:“哎呀呀,凌霜姑娘切莫生气,在下只是多年办案习惯了说一些玩笑话,勿怪勿怪。”说着双手作揖,不断地向杜凌霜鞠躬道歉。
杜凌霜瞥了他一眼,冷淡地回复道:“昨日虽饮了些酒,但尚不至醉。我走时小小只是渐有些许醉意,多半原因是不愿三位公子过多纠缠。其余一切如常,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嗯,好的。”令狐尹接着问道,“那凌霜姑娘如何能确认昨夜你走时正是三更时分?”
杜凌霜低眉敛目,略微思索后回复道:“昨夜小小和我说完后,便听见更夫巡街,正是三更时分。便走到窗边有意推开窗户让更夫打更的声音传入房内,好提醒三位公子时辰已然不早。”
“哪个窗边?”令狐尹继续不依不饶地问道。
“便是小小床头的窗户。”杜凌霜说道。
令狐尹脑中回忆着何小小房间的布局,接着问道:“那你催促他们回去,三位公子可有反应?”
杜凌霜轻抚了一下面前的茶杯,她的手指极美,如同一道月光在杯口划过,回复道:“单公子当时似略有不悦,姚公子兴致尚浓依旧把酒言欢,至于苏公子......昨夜其似乎也不胜酒力,已醉倒在桌案。”
“噢。”令狐尹摸着胡子自己记着三位公子的状态,此时他已然站起身来,在房间里反复踱步,似乎是在思考,于是接着问道:“那后来你便离开房间,后再也没回过何小小的房间?”
“是的,再没回过小小的房间。”杜凌霜坚定地说,她见令狐尹反复纠缠此点,似有不信,于是又补充道:“我的厢房若要到小小的房间要经过整个御花坊,如若昨夜我有折返回去,定会有人看到。”
来时令狐尹已然看过此间地形,知道杜凌霜此言不假。如此推算杜凌霜应无作案的可能。于是他从怀里掏出杀死何小小的匕首,托在手上呈给杜凌霜看:“凌霜姑娘,你可见过此物?”
杜凌霜接过匕首翻看一下,回复道:“此刃是姚公子的。”
“便是姚千元姚公子?”令狐尹追问道。
“是的。”杜凌霜回道。
“你为何如此肯定?”令狐尹问道。
“因为。”杜凌霜轻轻地将匕首放到面前的桌子上,缓缓说道:“姚公子曾带此刃于我相看。我知姚公子甚爱此刃,据说是其祖上重金求得传世锻客西域奇臂胡镔铁打造的,后其父传给了姚公子。日常便见姚公子将此刃带在身边,日夜不离。甚至连单公子曾说喜欢,姚公子都未赠与。只不过......”杜凌霜说到此处便顿住言语,似乎略有迟疑。
“只不过什么?”令狐尹抢步问道。
“只不过前几日听说姚公子不慎遗失此刃,正焦急寻找。”杜凌霜说道。
“哦?是嘛。”令狐尹紧锁眉头,本来已经相对清晰的案情突然又蒙上一层阴影。
“令狐大人。”杜凌霜抬首问道:“不知您是在何处找到此刃的?”
“哦。”令狐尹走到桌前,随手拿起匕首放在眼前拨弄,满不在乎地回复道:“在何小小的胸口。”
“什么!?”杜凌霜听闻猛地站起身,用手护着胸口。她对就是此刃杀死的何小小表现得无比震惊,“令狐大人您所言可是实情?正是此刃杀害的小小?”
“当然。”说完令狐尹又漫不经心地将匕首放入怀中。他坐下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然后仰头一饮而尽,“今早我去时,此刃就插在何小小的胸口。”说完他对着杜凌霜还比划了一下补充道:“左胸口。”
杜凌霜捂着心口站了好一会。她从来没有见过令狐尹如此冷血无情之人。随后缓缓说道:“没想到小小竟然丧命如此。”接着她缓缓坐下,稍作休息后问道:“那令狐尹大人可有抓到贼人?”
“啊......”令狐尹又大口喝了一杯茶,然后做出一个似喝了酒后微辣的表情继续说道:“没有,凌霜姑娘可有头绪?”说完他不怀好意地看着杜凌霜。
杜凌霜思索很久之后回复道:“奴家只是秦楼中人,对断案之事并无研究,恐也不能帮助大人推断是何人所为。”
“哈哈。”令狐尹突然仰头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凌霜姑娘如此聪慧,又怎会没有怀疑之人?”然后他身体端正,一本正经地接着问道:“依姑娘看,是否会是三位公子所为?”
“这个......”杜凌霜略有迟疑后回答,“奴家实不知。”
“哦。”令狐尹见杜凌霜故意避而不答,也不再追问。接着他又回到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问道:“那凌霜姑娘可知这三位公子和何小小之间有任何嫌隙?”
杜凌霜低垂着眼眉又思考了好一会—— 就在她思考之时令狐尹只觉得这姑娘确实好看得厉害,他不禁偷偷掐了一下虎口稳定一下心神 —— 接着杜凌霜便说道:“三位公子和小小的关系向来很好。单公子是官家子弟,向来傲慢一些,来御花坊只为寻欢作乐,但却不应有杀害小小之念。姚公子向来只图快活,来御花坊也有交际的需要,且商人子弟不喜事端,应不会是凶手。至于苏公子是文人雅客,才情出众,留醉花酒间也是寻常,他对小小目前颇动心,亦不会有此恶念。”
令狐尹哈哈一笑回道:“所以依姑娘看来,三位公子皆不可能为凶手。”
杜凌霜双手交叠,如白玉一般的手指根根相扣,端坐回应道:“世人心中皆有善,世人心中亦有恶。善恶只在转瞬间,岂非寻常可判别。在我看来,三位公子皆是红尘醉客,来御花坊也皆求快活,应不会是杀害小小的凶手。只是人心往往最难揣测,是否有其他可能,也实未知。”
“哈哈,姑娘说得好呀。”虽是风尘中人,但闻此言令狐尹对这杜凌霜倒有些许敬意,“只是还有一事,在下尚有疑虑。”
“大人请说。”
“按理说,这何小小本是青楼女子。那为何要拒绝客人,还欲催他们离去?”令狐尹轻佻地看着杜凌霜。
杜凌霜回复道:“令狐大人有所不知,我和小小虽然都是青楼女子,但也并非任何客人可以轻薄之人。小小目前正是我御花坊的花魁,日常达官显贵为见小小一面都要一掷千金,若要进闺阁一聚那更需小小愿意,而非千金可买。昨夜与三位公子已然尽兴,小小不愿有太多纠缠,亦在情理之中。”
“正值花期花正好,无奈花去空落寞。”令狐尹亦学着这些文人骚客吟诗感叹道。
面对令狐尹的感叹杜凌霜没有理会。见杜凌霜不答令狐尹也不再过多纠缠,他思来想去大概在杜凌霜这能了解的信息已差不多了,便举杯饮下最后一杯茶说道:“感谢凌霜姑娘解答在下的疑惑,今后若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再来请教!”说完他便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杜凌霜对这些自负又有些傲慢的捕头实无太多好感,但依据礼数她还是起身相送。走到门口时,令狐尹转身问道:“凌霜姑娘,你说这花魁是不是每个风尘中人都想拥有的名号?”
杜凌霜回复道:“那天下第一巡捕又是否是你们六扇门中之人都想拥有的名号?”
“哈哈哈哈,凌霜姑娘所言甚是。”
说罢令狐尹大步而去,下一个目标,他要去问一问这天下富贾之子姚千元姚公子。
第三章 姚千元
姚千元此时已被带到御花坊一间上好的厢房,令狐尹推开房门进去时姚千元正哼着小曲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见令狐尹刚推门进来姚千元便立马起身满脸堆笑地走上前说:“捕头大哥,这何小小的死那可真和我无关呐,我可是天大的冤枉!你看这一大早我还在自家床上睡觉,就被你们抓来关在这御花坊。这都多久了,我是啥也干不成,只能在这里干坐着,可把我愁死了。捕头大哥,要不你们行行好把我先放了吧,我着实不是凶手,至于其他的事,好说好说。”
说罢姚千元在私底下给令狐尹比画了一个手势,令狐尹看得懂,那个手势是说可以给他好处的意思。不过令狐尹不吃这一套,他推开姚千元后大咧咧地坐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不慌不忙地问道:“别急呀姚公子,这时辰还早着呢。来,说说看呢,昨晚都发生了什么事。”
姚千元这时也坐到桌子旁,贼眯兮兮地对令狐尹说道:“捕头大哥,这案件的来龙去脉您可曾都知道?”
令狐尹瞅了这姚千元一眼,心里思量着这货果然是买卖人家的子弟,时时刻刻都想探探对方的虚实,好知道自己能赚到多少资本,于是回道:“略知一二,我这不是特意来请你姚大公子再叙述叙述案情么。”说完令狐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姚千元,如果他再油头滑脑的话,可是要对他不客气。
那姚千元果然善于看人眼色,立刻发觉了令狐尹的敌意,立马收起刚才油滑的表情回复道:“事情经过大致是这样,昨晚单公子我还有苏公子我们三人一起去找那何小小,席间还邀了杜凌霜相陪,一直玩到过了三更才结束。结束后单公子坐上他家马车回去了,昨夜苏公子有些不胜酒力,我便扶着苏公子回家。送他到门口后我便自己回家了,一直到早上听闻小小遇害的消息,然后便被你们抓到这里来了。”
“也就是说,昨夜不光你们四人,杜凌霜也在的?”令狐尹问道。
“是的,她在。”姚千元回道。
“就是那个人称‘美貌天下一,口技无人敌的’的杜凌霜?”令狐尹明知故问道。
“是的,正是她。”姚千元回道。
“嘿,姚公子,你们是否也太贪心了,有一个何小小还不够,还要再加一个杜凌霜,你们三人这玩得有点大呀。”令狐尹说道。
“是单公子邀请的杜凌霜,他说一个何小小不够玩,要两个才好玩,所以就喊的杜凌霜。加上我们和凌霜本来就相熟,所以她自然也来赴宴了。”姚千元回复道。
“哦。”令狐尹不怀好意地端起茶杯看着姚公子,他那眼神着实比狐狸还要贼,“良辰美景,佳人作陪,正是惬意的时候。姚公子,你们是怎么舍得才过了三更就回去的呀。”
“没......”姚千元解释道:“捕头大哥你有所不知,这何小小是卖艺不卖身,据说她到现在还是在雏。而那杜凌霜向来也高傲得很,若非她愿别人也很难得逞。昨天我们三人正在兴头上,还以为后面会有好事发生,可偏偏那杜凌霜扫了兴。”
“哦?姚公子,此话怎讲?”令狐尹听姚千元说到杜凌霜,便想到三更时分杜凌霜催促他们回去的事,正好此时再向姚千元打听打听当时的情景,尤其是杜凌霜回去后发生了什么,他则格外关心。
“害,捕头大哥您是不知道,昨天那杜凌霜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到了三更时分竟让我们早些回去,说小小身体不舒服。说完她便自顾自地回去了,坏了我们这一桌的气氛,单公子当场就有些不高兴,说凌霜多少有些不识抬举。”姚千元说道,此时他表情还有些讪讪,显然依旧对昨夜的事略有不满。
“那你怎能如此确认当时就是三更时分呢?”令狐尹低眉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茶杯,此时茶杯里正好漂着一颗茶叶,他便用嘴轻轻地吹了吹。
“当时凌霜站起来啦,我印象很深。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此时正好有更夫过来,凌霜还让我们听更夫打更的声音,确实是三更时分。”姚千元回道。
“哦?你还记得杜凌霜当时推开哪扇窗户的吗?”令狐尹问道。
“就是这扇。”姚千元此时走到他房间的床头推开床头的窗户,用手比划着指给令狐尹看。他所在的房间格局和何小小的有点像,都是在桌子和床之间有一个屏风,而窗户也都是开在床头。
“哦,好的,真有劳姚公子了。”令狐尹说道。茶杯那一颗茶叶半天也吹不走,弄得令狐尹有些不耐烦,“那杜凌霜说完便走了?”
“是的。”姚千元坐回到桌前,他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去,“凌霜说完时辰不早后,回桌和我们打了个招呼便回去了。”
“那当时何小小还活着?”令狐尹实在忍不住,用力吹掉了杯子里那颗落下的茶叶,喝了一口后放下茶杯一脸无辜地看着姚千元。
听到这话的姚千元一个没忍住,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差点都呛出来。只见他边收拾着衣襟边说道:“捕头大哥您说的哪里话,当时小小自然还活着,我们又岂会陪一个死人喝酒。”
“哦,好的,姚公子切莫见怪,在下办案多年,有时候习惯了。”令狐尹打了个哈哈赔笑道。接着他又问道:“那么姚公子,你们后来便也回去了?”
“差不多,那何小小似是与那杜凌霜串通了一般,也推说不太舒服想早些歇息。我们仨一看没戏,后来便一同回去了。”姚千元说道。
“那你们大概是多久后回去的?”令狐尹此时眼睛斜瞄着姚千元。
“也就一刻钟左右,我们便也都回去了。”姚千元说道。
一刻钟?那正是何小小的死亡时间,令狐尹不觉得机警起来,继续追问道:“姚公子,你确定是一刻钟左右?”
“确定,前后也就一刻钟左右,我们便起身告辞,小小送的我们出门。”姚千元回复道。
“何小小送你们出门的?”令狐尹此时眼神更加冷峻,他死死地盯着姚千元的眼睛。
“唔......”姚千元被令狐尹冷冷的眼神盯得心里有些害怕,他不经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回避令狐尹的眼神,弱弱地回道:“对,是小小送我们出的门。”
“哦?可有人看到?”令狐尹接着问。
“未曾有人看到,当时夜已深,我们是从后门出去的,就是小小院子里那扇后门。当时并没有其他人看到。”姚千元接着说道。
“这么说来,是何小小送你们出的门,然后她再独自回到了御花坊,而你们则就此回去了?”此时令狐尹已站了起来,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质问着姚千元。
“是......是这样的!”姚千元回复道。
“胡扯!”令狐尹断喝道,“姚公子,你还要编故事编到几时?明明是你们杀了何小小,然后离开的御花坊!”
面对令狐尹突然而来的威压,姚千元一下子慌了心神。他本是富家玩世不恭的公子,哪里见过官府人办案的手段,慌慌张张地说:“没......没有,我们没有杀何小小,冤枉,真是天大的冤枉!”
“那么,这样东西你怎么解释?”令狐尹说完将那把杀了何小小的匕首扔到姚千元面前。
“啊......这,这是我的匕首。”姚千元看着匕首慌慌张张地说。
“对,而它却插在何小小的胸口!”令狐尹冷冷地说道。
“啊!?怎么会,不是我!”姚公子吓得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恍惚了半天后,姚千元似乎想起来什么说道:“不对,不对呀捕头大哥!实不相瞒,这匕首我丢了有一段时间了,因为是家传的宝物,我怕家父责骂,所以不敢声张,一直在私下偷偷地查找,实在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的呀!”
“哦?这么说来,这把匕首一直不在你手里?”见姚千元所答和杜凌霜所说一致,令狐尹决定装作不知道继续诈一诈他。
“不......真不在,我遗失这把匕首已好久。”姚千元那眼神大而无光,透露出一副纨绔子弟的呆滞而愚蠢,想来也做不出什么高深莫测的事情。
“那么,姚公子,你可记得你这匕首是在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丢的?”令狐尹顺手捡起了姚千元的匕首,坐在位置上,用手小心地拭着刀刃,仔细地端详着问道。
“啊,这个,我只能依稀记得就是不久前丢在御花坊的,因为是在喝完花酒的第二天发现不见的。这匕首我日常爱惜,如果丢了我必定立刻知道,不会相隔一天的。”姚千元慌张地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令狐尹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接着又斜着眼睛说道,“这么说来,当时这匕首果然不在姚公子你身上?”
“果然不在。”
“那么,”令狐尹又再次将匕首收入怀中,“按姚公子你所说,当晚何小小确不是你们杀害,那何小小送你出门后,你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见令狐尹不再怀疑自己,姚千元这才稍微缓了口气。他慢慢起身,爬到座位上坐好回复道:“昨晚苏公子不知为何,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了,是我扶着他回去的,我们两个住得都离御花坊不远。而单公子独自住在近郊的别馆,往来御花坊要半个多时辰,日常都是他们家仆人驾马车接回去的。我将苏公子送到住处,便将他放在家门口,随后我便独自回家了,此间我哪也没去。”
“可有人证明?”令狐尹又再次拿起一杯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问道。
“未有......不是!昨晚太困,我到家便上床睡了,连衣服都没有脱。你看,现在还是昨晚的那身!”说完姚千元激动地扯着他的衣袖就伸给令狐尹看,欲要证明自己真的哪也没去。
令狐尹则看都没看,继续喝着他的茶水。其实他不用仔细看便知道这件确实是昨天的衣服,特别是那身酒味,自他一进门就闻到了。
“这么说来,姚公子你是清白的咯?”令狐尹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姚千元。
“是啊!我千真万确切切实实是清白的!我家如此有钱,我实在犯不着和一个妓女过不去呀!”姚千元解释道。
“哈哈,好吧,那在下就暂且相信姚公子咯。”令狐尹笑着说道,“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问姚公子。”
姚千元拱手回道:“但问无妨,但问无妨。”
“哦,姚公子切莫紧张。”令狐尹笑嘻嘻地看着姚千元,然后问道:“如果说凶手便是你们三人中一个,那么在姚公子看来,单公子和苏公子他们两个谁更像是凶手?”
“啊......这......”姚千元犹豫片刻,想了一会后缓缓说道:“在我看来,相比单公子,苏公子嫌疑要大得多。”
“哦?何以见得?”
“啊,这个。”姚千元略微停顿,然后说道:“因为单公子他犯不着呀。他是尚书公子,像小小这样的妓女,他见得可多。而苏公子则不同,他一直倾心于何小小。但何小小那是何等人物呀,就苏公子这无权无势的穷酸秀才,怎么可能入得了何小小的眼。这苏公子多次求爱于她却屡遭拒绝,因此怀恨在心,最后杀人泄愤。哼哼,我看就是这回事!”说完姚公子还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看上去对自己的推理很满意。
“得。”听完姚公子的叙述,令狐尹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又喝了口茶说:“嗯,此案甚为复杂,牵扯面广,影响恶劣。在调查水落石出之前,还得烦请姚公子在此间委屈一下。”
说完他就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第四章 苏沫之
衙门内,苏沫之已经被关在审讯房里几个时辰了。令狐尹走到审讯房问下面的差人:“可曾问出些什么来?”
差人回答:“禀大人,未曾问出些新的东西,基本和之前所述案情一致,只是......”
“只是什么?”令狐尹问道。
“只是这苏公子,看上去似乎紧张得很,像是很害怕。”差人回道。
“哦?是嘛。”令狐尹迟疑了一下。他摸了一下嘴角的胡子,心里想着这苏沫之难不成还有什么新的线索?
推开房门,苏沫之已经坐在案前了。此时他正背对着房门,身体紧绷,还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令狐尹倒也不急着问他,而是关上门,围着苏沫之不停地转悠,从怀里掏出杀死何小小的匕首不停地敲击着墙面,发出令人刺耳的尖锐声音。这声音直让本来就全身僵直的苏沫之更加惊恐,吓得用手捂住了耳朵。过了好一会,令狐尹才扶着凳子坐到苏沫之面前,手里把玩着那把匕首,两只脚却翘在案台上,直截了当地问道:“说吧,大才子,你是怎么杀的何小小?”
说完他身体猛地前倾,几乎以泰山压顶之势压在台面上,右手将匕首狠狠地钉在案台上。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此刃确实锋利,他也仅使出了两分力,却几乎要没入刀柄。
看到这把匕首,苏沫之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急忙忙地答道:“没有,不是我,小小不是我杀的,我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有鬼,有鬼,真的有鬼啊!”说完苏沫之双手抱头匍匐在地上,显得极度惊恐。
听到这话令狐尹的眼神中一道寒光闪过,他没想到苏沫之口供竟有如此的信息,这着实大大地出乎了他的预料。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神色,拍着苏沫之正在颤抖的后背问道:“喂,苏沫之,镇定一点,没有什么鬼,你快说说何小小是怎么死的?”
“我......我......我去的时候何小小就已经死了,真不是我杀的。”苏沫之靠在桌边大口地喘着气,此时他的脸色煞白。
“你去的时候,什么时候?快,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来。”令狐尹说完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掰开苏沫之的嘴把它灌下去,好让苏沫之冷静一些。
苏沫之喝完茶后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才镇定下来,接着他缓缓开口道:“昨晚我们三人邀小小与凌霜相陪,玩至三更时分,凌霜起身说小小身体不适,要我们早些回去。凌霜回后,小小也便推说身体抱恙,于是只过了片刻,我们便都回去了。只是回到家后,我又折返回小小处。此时......此时我就发现,小小已经死了!”苏沫之说完时双手抓头,显得异常痛苦,能看得出来何小小的死对他刺激很大。
折回的时候?看来苏沫之回去过。令狐尹用脚踢了踢坐在地上打颤的苏沫之,“喂,振作点,我还没问完,我问你,你当时看到何小小是怎么死的。”
苏沫之答道:“当时房内没有点灯,我喊了几声没人应,正疑惑着,便举着蜡烛走到小小的床前,此时......此时我就......我就看见......呜呜呜呜......”
说到这里苏沫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像是勾起了很痛苦的回忆。令狐尹可懒得惯着他,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直把苏沫之踹了一个狗吃屎。
“快说,你看到什么了。”令狐尹断喝道。
“我看到......一把匕首插在小小的胸口,就是你手上的这一把(苏沫之指了指令狐尹握在手里的匕首)。她死的时候还睁着眼睛,小小她死不瞑目啊!”说完苏沫之坐在地上,像个傻子一般放声哇哇地哭。
办案这么久,令狐尹遇到狠的,遇到横的,遇到难缠的,也遇到阴险的,但这哭唧唧的书呆子,令狐尹还是第一次遇到。弄得他真没了脾气,恨不得一刀攮死眼前这货。令狐尹就在心里想着:妈的,都说这姓苏的是风流才子,这宁城多少大家闺秀青楼名妓都为他神魂颠倒,原来就这提不起来的货,也不知哪里好。换我令狐尹,那不是要比他强一百倍。可真是白瞎了。
令狐尹压着心里的脾气等着苏公子闹腾了一会,见他渐渐缓了一点,才继续开口问道:“所以,你当时见到何小小时,她就已经死了?”
“是的。”
“嘿嘿,苏公子,你还打算撒谎到什么时候?”令狐尹冷冷地问道。
“没......我没说假话呀。”苏沫之不解地说道。
“没说假话?那看来还要我来提醒提醒你。”令狐尹举着匕首问道,“你昨晚明明喝酒都喝醉了,怎么对当时的情况记得那么清楚。另外,你出门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哪还来得力气回的御花坊?”
“啊这......”苏沫之突然低下了头。
“看来我们苏公子想隐瞒的事可不是一两件哪,那还要不要我继续提醒你,你是如何翻墙进入御花坊,又是如何提刀刺死何小小的?”说完令狐尹将刺死何小小的匕首在苏沫之面前晃了晃,那刃寒光闪现,真让人不寒而栗。
“没,没,我是翻墙进了御花坊,但我没杀死小小,我刚才所说的都是实话。”苏沫之急切地回道。
“哦,那刚才我们差人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令狐尹将案台上审讯的状纸扔到苏沫之面前。
“刚才......刚才我忘记了......”苏沫之狡辩道。
“忘了?”令狐尹一个翻身来到苏沫之面前,他一只手抓着苏沫之的头发,另一只手用刀抵着苏公子的脸颊说道,“姓苏的,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我说了,你的情况我早就都掌握了,你要是再敢跟我玩滑头,小心我在你这漂亮脸蛋上留下点东西。”说着他来回在苏沫之的脸上比划着,只是他自己也惧怕这匕首锋利,所以只敢拿着刀柄做做样子,哪怕他心里确实是想给这姓苏的来两下。
“没有没有,我真没敢说谎,我说得句句属实。”苏沫之吓得哭唧唧地说道。
“放屁,快老实交代,你到底为什么回何小小房内。”令狐尹喝道。
“我......我......”苏沫之有些支支吾吾。
“呲——”令狐尹狠狠地用刀柄在苏沫之脸上划了一下,苏沫之被吓得哇哇大哭,“我说!我说!”于是苏沫之继续说道:“我对小小早有心意,我亦看出小小也对我倾心已久,只是碍于世俗情面不肯明示。昨夜在席间小小有意倾心于我,于我暗示,我便心领神会,在酒宴结束后,只身前往小小房中赴约。此事我不愿让单姚二人知道,因为我们三人都衷心于小小,都想独占芳心。只是小小倾心于我的才华,岂是他们两个酒色之徒可比。”
“暗示于你?你说说看,何小小昨夜是如何暗示于你。”令狐尹追问道。
“昨夜我们五人一起饮酒做歌,在行酒令时,我说得一句‘我观今夜月如玉,偏照美人方寸心’。小小合道‘非是美人爱此刻,因是芳心有人和’。我又说道‘良宵美景今时好,佳人相陪友相伴’。小小又合道‘只是酒后三更思,方知到头是冷落。’大人你看,这小小不是明着给我递话嘛,说我懂其芳心,让我不要将其冷落。”苏沫之解释道。
啊呸!大概是有什么癔症,别人几句无关痛痒的酒令这姓苏的倒痴妄起来了。令狐尹心里想着,接着问道:“所以你在酒桌上装醉,在你看来,也是和何小小两相配合,好让这酒宴早点结束。”
“是的,小小借故说想早些歇息,这便是在暗示我,我也配合她。”苏沫之答道。
“所以这事你们有和杜凌霜串通好吗?”令狐尹接着问道。
“没有,凌霜不知道我和小小之事,知道恐她吃醋。”苏沫之答道。
好一个不要脸的才子。令狐尹心里暗骂:“所以你等着姚公子送你到家后,又独自折返回御花坊去见何小小?”
“是的。”
“所以你偷偷进到何小小的房间,发现没有点灯,才正疑惑?”
“是的。”
“哦,原来是这样。”
“对,正是这样。”
说完令狐尹将苏沫之放开,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将匕首收回到怀中。他对这个满脑子癔症的文人才子满是鄙夷,独自坐回案边倒了一口茶一饮而尽,“那你看到何小小死了之后又做了什么?”说完令狐尹死死地盯着苏公子的眼睛。
“没,当时我害怕被人知道我又回到了房间,所以将一切还原成了我进来之前的样子,然后又偷偷地爬出了院墙,直到被你们抓来衙门。”苏沫之回复道。
“所以你回去之后再也没去过御花坊?”
“没有。”
“那么,我在中途折回御花坊时,可有见到什么人,或什么奇怪的事?”令狐尹问道。
“这个......”苏沫之低头略微思索,然后脸上露出了极可怖的神情又惊恐地喊道:“有鬼!真的有鬼!!”
“有鬼?什么有鬼!”令狐尹抢近身狠狠地给了苏沫之两记耳光,好让他冷静下来。
苏沫之捂着逐渐泛红的脸颊汪着眼泪说道:“当时我从房间悄悄出去的时候,透过月光照在小小床前的屏风上,此时我看到小小似乎是活了。她逐渐从床上坐了起来,影子就映在屏风上,越来越大,离我越来越近!当时我吓得酒劲都散去了,赶快逃离了御花坊!” 说完苏沫之做出非常惊恐的样子捂着自己的脸。
令狐尹可从来不信这些牛鬼蛇神,冲上去就对着苏沫之哐哐又是两脚。“得了,哪来那么多牛鬼蛇神。你确定你看到的影子就是何小小?”
“确定!确定!小小的身形我还不认识嘛?一定就是小小!”苏沫之说道。
令狐尹对这个娘了吧唧弱不禁风的书生是真无奈,只能一直等到他渐渐情绪稳定后再问道:“你确认你刚才说的都是实情吗?”
“是的大人,字字属实,我千真万确地看到了小小的鬼魂,大人你说,小小是不是来向我索命了。”苏沫之惊恐地抓着令狐尹的胳膊问道。
“行了,没什么鬼魂。”难道当时何小小是假死?令狐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但转念一想又不会呀,按照何小小今日的尸体判断,那个时候何小小确实应该已经死了。那苏沫之说的又是什么情况?难道又是这厮的癔症?
此时令狐尹脑子也是有很多疑问,但鬼怪之说他却是不信的,最后他又问道:“那么,我再问问你,在你看来,你们三人中,哪一个才最可能是凶手呢?
“单公子!”苏沫之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看他回答得那么坚决,令狐尹不解地问道。
“因为这单公子是个好色之徒,我是说......在我们三个当中,单公子最是好色。那一心想点了小小的蜡烛,可是小小一直不从。这姓单的仗着自己家有权势,从来就喜欢用强,曾经不知道多少女子遭了殃。再说,当晚姚公子和我都一起回去的,小小在我们走后才死,我们两个根本没有作案的时机,那只有独自回去的单公子才有机会。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说完苏沫之贼眉鼠眼地看着令狐尹。
令狐尹懒得答他的话,只回道:“得了,在案情没破之前,你就安心地在此间先待着吧,要是证明了没你的事,自然会放了你的。”
说完他便大踏步地走出审讯房,此刻,他正往单坤的别馆走去。
第五章 单坤
这单公子单坤的别馆在近郊,自从出了事之后,单尚书就一直把单坤关在这别馆的房间里哪也不给出去,还派了专门的人来看守。
令狐尹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门口两个单府的下人在聊昨夜发生的案件。
其中一人说:“喂,你听说了吗,昨天陪咱们公子喝酒的那个妓女死啦!”
另一个人讲道:“听说啦,这事早闹得沸沸扬扬,城里都传开啦!说是公子他们几个那什么的时候......嘿嘿,你懂的,下手太重,把姑娘给弄死啦。”
之前那人又说:“是嘛!我们家公子果然是摧花辣手,这又弄死一个。我说我们公子怎么昨晚三更过半就回来了,都没留宿,合着这是闹出人命啦!”
另一个人回道:“嘘!小点声,没看着有当差的来吗。”
令狐尹正步朝着关着单坤的房间而去,对这些单府下人之间嚼舌根的对话权当没听到。
一推开门,单坤便先开了口:
“久仰大名鼎鼎的六鼻狐妖令狐捕头光临寒舍,奈何我正被我老爹软禁在此,不能好好地招待。”
令狐尹只见那单坤此刻只穿着一身单薄薄内衬,胸口的衣襟都没系上,露出雪白的胸膛。手里拎着一个紫砂茶壶,从质地上不难看出,是上等的名品,此刻正惬意地四仰八叉地靠在一张太师椅上自斟自饮。他这房间里,古玩字画鸟笼蛐蛐,各种玩意那是应有尽有,十足的上流公子哥的范儿。
令狐尹知道对付单坤这种人,绝对不能和对付姚千元与苏沫之那样。于是他搬了一张凳子两腿反叉着乖乖巧巧地坐在单坤面前:
“哎呀,单公子,听说你们玩得很花呀?怎么下手这么重,一不小心把这何小小给弄死了。你看看,这闹出了多大的动静。”说完令狐尹邪魅地朝着单坤笑着。
“说什么傻话,我还当传闻中的六鼻狐妖多大的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单公子不屑地白了令狐尹一眼,“我告诉你,杀死何小小的不是别人,正是姚千元那个鳖孙!”
“哦,何以见得?”令狐尹抓起单坤桌子上的一块糕点,边吃边问道。
“你可知道,这家里曾富甲一方的姚公子,这段时间可为钱发愁得紧呀!”单坤贴近令狐尹说道。
“哦?是嘛,我还真不知,愿闻其详。”令狐尹说道。
“嘿嘿,这姚千元呀,最近家里犯了事,被讹了一大笔钱,他们家一下子周转不开。这不,平日里姚千元在何小小身上可没少花钱,出事了这姓姚的就动了歪心思了,想着要找何小小把钱要回来。他可是说了好几次了,都被何小小婉拒了。我估计啊,他一定是为此事怀恨在心,那晚肯定折回去单独找何小小要钱,要钱无果就痛下杀手。就姚那点出息,干得出来这事。”说完单坤又得意地靠在太师椅上拎着茶壶往嘴里倒了一口茶,脸上充满了对姚公子的不屑。
“哟,我还真不知道,这姚公子家里敢情还有这档子事。那他也不至于杀人呀,他完全可以和单公子你借钱周转周转嘛。”令狐尹说道。
“啊呸,就姓姚的这等暴发户家的烂货,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小爷我愿意陪他们玩是给他们面子。实不相瞒,他来找过我开过口,被我给骂回去了。不止何小小,他还找过其他青楼女子要回过赏钱,比如杜凌霜,就还给过他钱。只是现在这花魁何小小尚不如杜凌霜资历那么老,也没拿那么多,也缺了杜凌霜那一份大气,自然是不会还的。但这姓姚的就这些出息,他不去找这些妓女周转,难倒还要找那个姓苏的穷鬼要钱吗?那不是笑话了嘛。”单坤继续说道。
“嘿,那也不能证明,这人就是姚公子杀的呀。”令狐尹说。
“你们不是拿到证物了嘛。”单坤斜眼讪笑地看着令狐尹,就如同在等着看他笑话一样。
“什么证物?”令狐尹回道。
“就是姓姚的匕首啊,我想此刻正在令狐大人您身上吧,哈哈!”单坤笑得很得意,与其说是让令狐尹出糗使他得意,倒不如说是在令狐尹面前展示了他的神通广大更加让他得意。
令狐尹心里一惊,想来这单公子单坤确实有两下子,这足不出户,案情的好多事他都知道。在这宁城上下,还不知道有多少这单坤的关系和眼线。
“嘿嘿,单公子果然神通,在下佩服。只不过,单凭单公子您这几句话,尚不可断定,这杀人的,就是这姚公子呀。”令狐尹摸着自己嘴唇上的胡子,似笑非笑地说道。
“啊呸,几句话,都说你令狐大人的鼻子比狗还要灵,在我看来,不过也是一样的酒囊饭袋!”说着单坤跳到太师椅上,表现出很激动的样子,“我告诉你,何小小就是姓姚的杀的,因为......因为......”话说到一半,单坤没有继续往下说。
“因为你昨晚折回去的时候看到何小小还没死是吧。”令狐尹盯着单公子的眼睛冷冷地说。
“啊这......”单坤突然没了刚才的锐气,一下子瘫坐在太师椅上。直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折回去,你可休想诈我。”说完单坤态度又变得蛮横起来,指着令狐尹的脸问道。
“嘿嘿,我自然有十足的证据才敢断定你折回了御花坊,但现在我更想知道,单公子你折回去后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或者说,你是怎么杀死的何小小。”令狐尹并不惧单坤的威吓,他站起身贴近单公子,用手捏着单坤的手指问道。
“没有!胡扯!败类!老子我可没有杀那个贱人,像她那样的贱货,在这宁城老子想要多少有多少,可没空为她脏了我的手!啊呀,疼,放手!”单公子激动地说道,看他的样子,恐怕是嚣张跋扈惯了,只是此刻被令狐尹捏着的手指着实疼。
“单公子,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和我交代,我这手上掌握的,可不止何小小这一条人命,你可要听我一一道来?其次,就在隔壁坐着的尚书大人,还等着我回话呢。”令狐尹并没有放开单坤的手指,反而用姚千元匕首的刀柄狠狠顶住耷拉在单坤裆间的那玩意。
“啊......我爹......我爹也来了?”单坤弱弱地回道,突然就像没了刚才的气势。
“说说吧,那晚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狐尹将姚千元的匕首扔在桌上,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此刻他松开了对单坤的压迫,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喝起茶了。
“那晚......那晚散了后,我觉得不过瘾。因此车夫走到一半,我便喊他折回御花坊,看看有没有机会办了这何小小。后来等我翻过墙走到何小小的门口时,此时正有一个人从她房间里出来。”单坤说道。
“谁?”令狐尹厉目问道。
“苏沫之。对,是他,我看得清楚。”单坤回道。
“你确定?”令狐尹又接着问道。
“对,确定!当时我刚到御花坊,就看到姓苏的从何小小的房间里跑出来,样子还有点狼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我躲在一边,第一反应就是被这姓苏的抢了先手了。等到这姓苏的离远后,我听到何小小房间里有推开窗户的动静,接着她房间里的灯亮了,似乎她起身在做什么事,这个时候我就抢到她房门口敲门。”单坤说道。
难道何小小当时真的是诈死的?令狐尹眼睛瞪得很大,这期间的事已然成了一个谜团:“然后呢,何小小回你了吗?”
“回了。”单坤说道。
天呐,这正是令狐尹最不想听到的一个答案,于是他抢近单公子身前,用咄咄逼人的口气追问道:“你确定是何小小吗?”
单坤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吓到了,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确定,百分之一百确定,何小小的声音我还不知道嘛。”
“那你们当时又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快说!”令狐尹逼问道。
“没......没做什么,我当时就想进屋,何小小不从,并回复我已许身苏公子,让我早点回。当时我怒不可遏,正想破门而入。就在我刚要动手的时候,何小小厉声质问要我不要轻举妄动,否则闹出动静都不好收场。当时我只想着采这贱人的初夜,想来也是没了破烂货了,确实没必要再闹腾下去,所以我就回去了。”单坤回复道。
“后来你再也没回过御花坊?”
“没回过,我的车夫他们可以作证,我回来后就一直在这里。”
“你确定当时的人就是何小小?”
“百分之一百确认啊。”
“嗯,那你当晚可曾还看到其他人?”
“没有,我后来回来后就再也没出去。第二天天还没亮,我爹就让人来把我关在这房间里不给我出去。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令狐大人,你一会可要给我爹好好说说。”单坤甚至略带一点卑微地哀求道。看来他确实是很怕他的父亲。
“唔......”令狐尹若有所思,然后冷冷地回道:“即使何小小不是你杀的,那东城那个女子的命,不也都是在你身上嘛!”
“东城?”单坤被问得昏昏乎乎的,想了好一会才说:“是上次姓蔡的那个女人吧,那可真不是我,是娄相家两个公子玩得太大,生生地把那女子玩出了人命。我虽平时这方面爱用些手段,但还不至于取人性命啊!”
“行了吧,我早已知道所有了,尚书大人那边我会酌情禀报的。”令狐尹见逗他也差不多了,也不高兴再继续戏耍他了,“另外,你为何要诬陷人家姚公子,那晚姚公子也并未出现,再怎么说,嫌疑最大的也就是你和苏公子了。”
“没有啊,我肯定不会杀人啊。再则那个姓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秀才,他能干出啥大事啊。而且那晚你想,那姓苏的都得偿所愿了,断然不会再折回来杀人了。那一定是那姓姚的干的。肯定是我和苏都离开后,他又折回了御花坊,杀了何小小,一定是这样。”单坤说道,说得很肯定。
“真是这样?”
“真是这样。”
离开单府的路上,令狐尹就反复琢磨着案情,这里面的疑点让他摸不着头脑。
姚千元说喝完酒送完苏沫之就再没回御花坊了,那么他就完全没有作案的可能性,但是匕首却又是姚千元的。
苏沫之说他回到御花坊且见到了何小小,那表示那个时候何小小已经被害,人却不是他杀的。
单坤说他在苏沫之之后回到了御花坊,但单坤却说何小小那个时候并没有死。
那么在他们三更之后离开御花坊,到底是谁杀了何小小?这里面是谁说了真话,又是谁说了假话。是否在苏沫之赶到御花坊前,姚千元就先一步赶到杀了人?那单坤怎么可能见到何小小?又或是苏沫之最后又再次折回来杀了何小小?可是这动机不太充分啊。还是说这单坤杀了何小小?毕竟表面上单坤是最后见到这何小小的人。
而且在这起案件里,除了死而复生的何小小,还有一件事始终让令狐尹想不通。
至此,令狐尹决定去一个地方。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能左右案情的人。
第六章 真相
御花坊里,杜凌霜正百无聊赖拨弄着琵琶。衙役此刻依然封锁着御花坊,使得本该上客的时间完全没有人来。
就在此时,杜凌霜的房门处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透过窗户上的油纸可以看到是一个男性的身影。
杜凌霜走过去打开门,令狐尹则依然嘴里叼着一束桃花在等着她。
只是这一次,一束桃花不再是粉色,而是变成了血红色。
“真是有劳您了,令狐大人,案情这么紧迫还这么有闲情到我这里来。”杜凌霜这次没有接过那束桃花,只是转身走入房中。
“哈哈,这不是案情没有进展,专门跑来和凌霜姑娘探讨探讨案情,找一些灵感嘛。”令狐尹说完独自走入房里。他将刚才带来的桃花插入花瓶中。只是早上带来粉色的桃花已经枯萎,只有现在这一朵正娇艳欲滴。
“哦,是嘛,那可不敢当。小女子琴棋书画都在行,但是这办案呀,属实不在小女子擅长的范围。”杜凌霜回道。
“哈哈,不存在不存在,以凌霜姑娘的聪慧程度,区区小案不足挂齿。我也只是心里依然有一些困惑,想来找凌霜姑娘释疑解惑而已。”令狐尹笑着说道。
“那令狐大人倒是说说,奴家看看是否能帮得上令狐大人的忙。”杜凌霜回道
“啊,是这样,凌霜姑娘能再和我叙述一下昨夜发生的事情吗?”令狐尹此时开始在杜凌霜的房间里四处转悠,左看右看。
“怎么,令狐大人今天研究了一天的案情,对这案子还有不了解的吗?”杜凌霜呷了一口面前的茶说道。
“哪里哪里,本案疑点诸多,也不是我一时半刻都能领悟的,因此才想着凌霜姑娘再说一下昨夜发生的事,好确认一下。”令狐尹笑眯眯地说道,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贼气。
“好,那我便再说与大人您听听。”杜凌霜泰然自若,她挽了一下她那如云漫一般的头发说道:“昨晚单姚苏三位公子来小小房中作客,我也应邀相陪。三更时分,我受小小之托劝三位公子先回,改日再来。而我当时也先行告辞,回自己房里休息。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我则实不知,直到今晨听闻小小遇害。大人您看,这便是昨晚发生之事,小女子我说得是也不是?”
“哈哈哈,是是是,凌霜姑娘所言非虚,和其他几位证人说的丝毫不差。可我依然有几事不解,想再请教请教凌霜姑娘。”令狐尹停在杜凌霜一把古琴前,随意用手摸弄。琴音清雅,应是上品。
“令狐大人但问无妨。”杜凌霜回道。
“这其一便是以凌霜姑娘如此身份,纵使今年这花魁名号被何小小夺去,但爱慕凌霜姑娘您的达官显贵依然趋之若鹜,怎么昨晚竟无一客人。”令狐尹问道。
“令狐大人有所不知,奴家近几日渐感倦乏,已有几天未曾迎客了。”杜凌霜回道。
“哦,既然如此,那凌霜姑娘怎么又有闲情雅致去何小小的房内去陪她的客人?”令狐尹略带挑衅地问道。
“这单姚苏这三位公子本就是奴家的熟人,其性格脾气喜好厌憎奴家最为熟悉。小小年纪尚幼,恐怕其不堪应支,故而相陪。且当晚单公子他们也主动相邀,我便去了。”杜凌霜回道。
“那么以凌霜姑娘对三位公子的熟识,昨夜的席间,三位公子可有何与平时不同的举动?”令狐尹继续问道。
杜凌霜回道:“昨夜未见三位公子与平时有何不同的举动,只是那苏公子似乎醉得稍早,不似他平日的酒量。”
“那么以凌霜姑娘看来,这是为何?”令狐尹问道。
杜凌霜莞尔一笑:“奴家不知,只恐怕是‘美人易惹醉,兴至自不知’罢。”
“哈哈,好一个‘美人易惹醉,兴至自不知’,凌霜姑娘果然好才情。”令狐尹回道。他若有所思一会,然后拿起凌霜房内一只精美的蛇纹玉雕酒杯左右翻看,随后冷峻地问道:“昨夜三更回房后,凌霜姑娘当真未再回过何小小的房间。”
杜凌霜蛾眉轻皱,略有厌弃地回道:“今晨便告知过令狐大人,奴家如若三更之后要再去小小房间,御花坊定会有人见到,实未再去。”
“明白。”令狐尹想着早晨侍女的口供,确实看到杜凌霜三更便回自己房间,之后再没去过何小小处,“所以凌霜姑娘对三更之后发生的事,自然也一无所知是吧?”此时令狐尹将那枚蛇纹玉雕酒放入眼前,此时才看清那蛇口中的红信竟雕刻得如此精美,正欲喷吐而出。
“自然一无所知。”杜凌霜不厌其烦地回道。
“那么。”令狐尹放下了那只酒杯,仰头看着窗外,缓缓地说道:“凌霜姑娘对三更之前所发生的事,是否一样一无所知?”
杜凌霜微微一愣,不知道令狐尹此问所欲何为,回答道:“当然知道,奴家已详实地说与大人听过,三更之前,便是作陪小小与三位公子饮酒。”
令狐尹看着窗外长叹了一口气。
“我是说,三位公子回去之后的三更前。”
杜凌霜听后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不解地问道:“令狐大人是否说错了,三位公子是三更后回去的。”
令狐尹未回答杜凌霜的话,只是继续问道:“凌霜姑娘方才说,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也不是?”
“是的。”杜凌霜回道。
“可我不解,世人皆知,相比于琴棋书画,凌霜姑娘你的口技才是天下一绝,为何刚才不提?”
“区区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自然不足挂齿。”
“难登大雅之堂?”令狐尹转过身看着杜凌霜,“‘未闻乾坤曲,只识杜凌霜’,凌霜姑娘,你的口技人称天下第一,能颠倒黑白,偷天换日,又怎么可说是难登大雅之堂?”
杜凌霜不答,只是用两指拈起面前的茶杯,放在朱唇边轻呷了一口。
见杜凌霜不回话,令狐尹继续问道:“凌霜姑娘,你此生是否见过死而复生之人?”
杜凌霜清笑一下,回复道:“我到底期望,可惜未曾见过。”
“那么一个人为何能在三更后而死,却又能继续迎客?一个人为何能惨死床头,却又能隔门相问?凌霜姑娘,你说这事怪也不怪,奇也不奇?”
杜凌霜依旧不予回话。
令狐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在下不才,此案诸多疑点皆让我费解,尤其是本案的作案时间。但适才在单公子府上听到其三更过半就到家了才如梦初醒,知道了其中大概。想来有人是有这偷天换日之能,能斗转星移调换时间,将已死之人死而复生。而此人,正是凌霜姑娘你!”
说完令狐尹从怀里掏出刺死何小小的匕首,明晃晃地对准杜凌霜。
而此时杜凌霜却依然面无表情,冷峻地抬眼看着令狐尹说道:“令狐大人的说辞真有意思,小女子我愿闻其详。”
“那好,在下这便说说。”令狐尹随即搬了一张板凳坐了下来,将那把匕首放于一边。
“单姚苏三位公子与何小小对饮的当晚,在三更时分,哦,恕我冒昧,并非三更时分,恐怕便是二更过半,凌霜姑娘你便起身,催促大家要回了。当然,为了能完美地制造这时间的分差,凌霜姑娘你用你那无敌于天下的口技模仿了更夫的锣声,让别人误认为当时已是三更时分。又恰好窗口和酒桌又屏风相隔,因此为凌霜姑娘你创造了完美的表演条件。
接着,凌霜姑娘你并未离去,只是藏身于阴暗处。等三位公子都离开很久了,又再次去了何小小的房间。趁着何小小不注意的时候,用刀,就是这把匕首,刺入了何小小的胸口。再把她移至床上,布置并收拾好最后的案发现场,然后才离开。此时大概正接近三更时分。
只不过,你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苏沫之与单坤两人皆会折回房中。我想当时你应该还未收拾好案发现场依然滞留在房间内。而今日苏沫之曾和在下所提鬼影,便是月光照出了凌霜姑娘你藏身的身影。至于是那单坤,你向来知其秉性,若非动用非常手段,其一定会闯入房中。到那时,你全盘计划肯定皆要暴露。因此你便假借已死何小小的声音,哄骗威吓单公子,逼使其离开。等确保他们都走了,你再收拾完现场,回房休息。凌霜姑娘,你说全部过程,是也不是这样?”
“啪啪啪啪——”听完令狐尹的表述,杜凌霜拍手赞许,接着说道:“令狐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六鼻狐妖这名号来看绝非虚赞。只不过,令狐大人你不觉得你的推理,太过牵强了嘛?”
“哦?哪里牵强,愿闻其详。”令狐尹将板凳搬到杜凌霜身前,神态如一个学童一般极度恭敬。
“小小之死令我惋惜,但昨日一切皆如我所述,我尚不知为何令狐大人有此奇思妙想,认为是我早推时辰来安排此局?”
“御花坊距单公子的别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我适才在单府上听到其下人说单公子昨夜是三更过半回到的别馆。假设单公子如凌霜姑娘是过了三更方才离开御花坊,加上中途再次折返,又怎会在三更过半便能回到别馆,此间必有猫腻。”
“所以大人就依据此来推断是小女子推早了时辰,造成此偏差的?”
“正是。”
“呵。”杜凌霜捂嘴轻笑一声,“即便果如令狐大人所说,此谋若要实现,还需旁人配合。那我又怎能料定三位公子在三更过后即会离开。何况按照单公子此人的性子,更不会因为奴家的一句话而听从的。”
“啊,确实是一个问题。”令狐尹抢过杜凌霜面前的茶杯,自己斟上一杯,一饮而尽,“但凌霜姑娘你今日也说,这何小小此时正是这御花坊当红的花魁。这些达官显贵以她的话马首是瞻。所以即便凌霜姑娘不确定,但你也愿意赌一赌,看一看势态是否会按照你的设想所发展。即使不是,对你而言也未尝有所损失嘛!”
“即使确实按照令狐大人您所说,一切按此推断进行。可令狐大人您也说了,单公子与苏公子皆曾返回过御花坊,为何不怀疑他们杀了何小小,却怀疑我这样一个弱女子?”
“直觉。”
“直觉?”
听到此话的杜凌霜目瞪口呆,她不相信如此轰动宁城的大案竟然仅靠直觉,遂而怒问道:“令狐大人,我敬您神捕的名号,但如此人命大案,仅靠直觉两字便肆意污我清白,是否太过儿戏!小女子虽身在秦楼,却也不许大人您如此轻贱!”
说罢杜凌霜拿过刺死何小小那把匕首,护在胸前,一副要和令狐尹同归于尽的表情。
令狐尹不觉有他,仰头哈哈大笑,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说道:“凌霜姑娘,本案如此重大,在下自然不会视如儿戏。方才虽是戏言,但又有几分真切。更何况凌霜姑娘你可知,在下这‘六鼻狐妖’的称号是如何得来的嘛?”
“那当然是指大人您断案如狐狸般机敏狡猾。”杜凌霜盯着令狐尹说道。
“错!”令狐尹突然断喝一声,此时他青筋暴起,整张脸如恶鬼一般开始扭曲,杜凌霜逆光而看令狐尹真如凶恶狐妖一般向她狠狠扑来,“在下‘六鼻狐妖’的称号不是说我断案如神,而是说我的鼻子,总是能嗅到谎言和凶手的味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为何我是凶手,可有铁证!”杜凌霜此时被令狐尹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拼命用匕首护住胸前。
“血衣!”
“血衣?”杜凌霜不解地问道。
就看此时令狐尹收起了适才凶恶的表情,又变成一贯玩世不恭的样子。只见他突然在房间内左转转,右找找,像只猎狗一般东嗅嗅西闻闻。
“令狐大人,你在干吗?”杜凌霜握着匕首不解地看着他。
“嘘!”令狐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继续四下闻了闻,然后说道,“别急......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血的味道?”杜凌霜问道。
“对,就是血的味道。”令狐尹左闻闻右闻闻,最后闻到杜凌霜的身上,在她耳边、周身都仔细地闻了闻,然后退一步说道,“凌霜姑娘,你的身上,可是充满了血的味道啊!”
杜凌霜此刻眼睛绯红,眼珠里爆满了血丝,她瞪着令狐尹说道:“令狐大人有话直说,切莫在此装神弄鬼。”
“就是血衣呀,它穿在你身,你怎么也脱不掉。”
说完令狐尹抬手轻轻一夹,以一个杜凌霜完全无法想象的速度便夺走了紧紧攥在她手里的匕首。然后只见他不慌不忙地退回凳子,随即坐下缓缓地说道:
“至昨夜出事到此时,整个御花坊都被我们衙门的人所封锁,任何人都不得进出。我想在这期间,最烦恼的就是你吧,凌霜姑娘。”
令狐尹此时恶狐看着一头待宰羔羊一般戏谑地看着杜凌霜,而杜凌霜并没有回话。
“昨夜何小小确实是被人一刀刺死的。但是那么快的刀,那么鲜活的心脏,这一刀下去,噗呲,真如一刀刺进即将爆熟的西瓜,那鲜血肯定止不住地流呀。它流呀流,喷呀喷,就流到了何小小的身上,也喷到了杀人者的身上。而何小小她死不瞑目啊,她死前一定是眼睁睁地盯着凶手,双手抓着她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所以凌霜姑娘,这血是不是应该都残留在杀人凶手的身上啦?
而在这衙门里三层外三层的封锁下,杀人凶手断然没有时间将这血衣处理。我想此时,或者在这间房里,最多也就是在这御花坊,一定能找到杀人凶手的那件血衣,凌霜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听到令狐尹这样说,杜凌霜像被抽去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今晨问何小小的侍女也回道,昨夜看到了凌霜姑娘你回房时披了何小小的罩衣,但从三位公子的口供中却未提及此事。我想穿别人衣服如此特别的举动,三位公子多少都会记得一些吧。而你之所以要披上何小小的罩衣,并不是因为冷,而是要遮住身上的血迹,凌霜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杜凌霜依旧没有回答,此刻她紧咬着嘴唇闭目不言。
“更何况我想,如此名贵的宝刀。”说着令狐尹举起手里那把刺死何小小的刀,“做工如此精美,用料如此考究,又出自传世锻客西域奇臂胡镔铁之手,怎么会没有为其配一把好的刀鞘呢?你说是也不是,凌霜姑娘?我想指不定这刀鞘啊,也能在凌霜姑娘你这间房间里找到也说不准呢!”
“本来按照凌霜姑娘你的设想,借助调换时间,杀人者已然完全不会怀疑到凌霜姑娘你的身上,迟早有机会给你好好处理这些作案的证物。但奈何天公不作美,何小小她死不瞑目,偏偏没有给你这个时间让你处理掉,也成为你杀人唯一且最重要的证据。”
说完后令狐尹将那把匕首收入怀中,看着已经失去了颜色的杜凌霜。
“是的,六鼻狐妖果然名不虚传,小女子佩服。”
短暂的失仪后,杜凌霜又重新坐直了身子,她挽了挽些许有些凌乱的头发,缓缓地说道:
“花魁......这个名号多诱人,特别像是我们这样身在秦楼楚馆的人,这一生可能能触及的,也只有这一个名号。
我自幼入楼,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更是练得出神入化的口技。即使论姿色,俯瞰整个宁城,又有何人能及。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我和小小本无仇,且向来感情交好。但我就是妒忌,妒忌她抢走我花魁的位置。单坤,姚千元,苏沫之,这些人在以前,又几时被我放在眼里?皆不过是些粗鄙不堪的纨绔子弟而已。可只因我失了花魁这一身份,这一切却皆离我而去。
令狐大人你说,除了年岁,我又有哪一点比不上小小?”
令狐尹看着杜凌霜,尽管此时她神情略有失常,但面上颜色却是极美。令狐尹不知不觉说道:“在下虽没见过活着的何小小,但就论姿色与气度,何小小应是不能及凌霜姑娘你万一的。”
听到这话杜凌霜突然两行清泪流淌下来,她轻轻拭去后说道:
“可惜此生未明觉,皆醉浑浑噩噩念。”
说罢她俯身抽泣,久久未停。
第七章 何为真相
衙门内,众衙役皆为破了这惊天大案而欢呼雀跃。其中一个年纪轻的衙役跑到令狐尹身边说道:“恭喜令狐大人,贺喜令狐大人,破了这惊天大案,着实让小的们开眼,以后令狐大人一定能飞黄腾达!”
令狐尹却不似他们那般高兴,反倒有些落寞地说:“哪里,客气,我又在何时破了什么惊天大案了。”
那衙役不解地问道:“就是那花魁之死案呀!现在整个宁城谁还不知道您令狐大人的大名啊,更是对令狐大人您抽丝剥茧般地拨开案情,找出真相赞不绝口!”
“真相?何谓真相。”令狐尹摸了摸自己嘴角上翘的胡子,冷冷地问道:“喂,你说说看,这案子里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那衙役被令狐尹问得不知所措,也不知是否哪里得罪了这位大人,恍惚半天说道:“那......那当然是您最后发现,御花坊的杜凌霜才是杀死何小小的凶手,还了几位公子清白,这才是真相呀。”
“是吗?”令狐尹腿翘上桌子,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他看了一眼还如同孩童一般的小衙役,然后说道:“你说这是真相?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故事里,可能只有一个人说谎,但也可能所有人都说谎?”
小衙役摇摇头说:“不知。”
令狐尹继续说道:“单公子单坤,是当今单尚书的公子,权势滔天。姚公子姚千元,其老爹富可敌国,当地著名豪绅。苏公子苏沫之,名动天下,此间一带出了名的才子。这些,我想你都是知道的。
而你不知道的是,杜凌霜她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自幼被卖入青楼,家里还有两个弟弟正在刻苦读书期望考取功名。而这一切,皆需要杜凌霜来接济。
有的人的死影响甚大,有的人的死无足轻重。
一个犯了事能不来衙门的公子,关在家里却对案情了如指掌。一个关在青楼,即使惹了人命依旧能寻欢作乐的富家纨绔子弟。还有一个凭着才华就能游走于上流社会,在这宁城逍遥快活的才人。你说,是他们死值钱,还是一个妓女死值钱?
你再想想,如果一个妓女不死,则她家人可能要死。她若死了,则她家人都会因此获益。你说,她到底选择是死还是不死?”
那小衙役越听越糊涂,用手挠着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是咯,你们都说我这花魁之死案断得漂亮,断得精彩。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案子可能从来就没有这么复杂。就是三位公子三更左右调戏女花魁不成,失手将其致死,事后再找人顶包,仅仅如此而已?
而我,是否也可能,只是在他们需要的时候,配合他们演一场戏而已?”
那小衙突然惊呼道:“难道说三位公子才是凶手!?”
“非也!”令狐尹点了一下小衙役的脑门,“我只是说一种可能。”
那小衙役听到此时越来越糊涂了,他摇着令狐尹的胳膊说道:“那令狐大人,你说说看,真相到底是什么?”
“真相?”令狐尹笑了笑回答道:
“这世间天下,有天下期望的真相;百姓,有百姓期望的真相;公理,有公理期望的真相;正义,有正义期望的真相。你要问我真相是什么?嘿嘿,我不知道。我令狐尹呀,从来不去问所谓的真相,只是给大家找到他们每个人所期望的真相而已哦......”
说完令狐尹将官帽拉下遮在脸上,再也不理会小衙役的追问,靠在椅子上呼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