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被气憋住,哭不出声,说不出话。
只是蹲在那儿,且因姿势过于佝偻而露出深黑晕染开来的腚沟子。平常路过的人,漫无目的扫视会突然被腚沟子吸引住目光钩了过去,肌肤和屁股独特的构造质感所形成的独特大光比一定更加吸引人的眼球。起初是害羞,然后是鄙夷,气人的是又忍不住多看两眼,好奇心驱使着想知道更深处的颜色能有多深,造型有多不一样。
蹲着的哥们儿是我的发小:海子。
这是多么充满戏剧的名字,当子发第三声的时候,我们不自觉地就充满了敬意和诗意,因为诗人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时候不会露出一半的腚沟子惹人动心,哪怕是叫狗子的发第三声,你也会觉得他是不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谁知道呢?但是当子发第一声,甚至是轻声道时候,那就是我的发小,海子。
六年级一个平常的夏天傍晚,此刻他正以极端的蹲姿在食堂门口,嗓子被气憋住,哭不出声,说不出话。嘴里还包着好大一口白米饭,目光涣散且噙着泪,他伤着心。
事情的起因不知是为何了,但是这件事着实怪我,我把他气着了。我这上了年纪的该死的海马体,只记得依稀一个镜头就是我俩在课桌前一言不合就呈倒拔垂杨柳之势,然后我一手抓着海子的衣领子,另一手抓裤裆也不是扯短裤篓子也不是。慌乱中锤了他的胸口一拳。他没有还手,只是昂着头,脸涨的通红,肥厚的大嘴唇穿着粗气,嘴巴歪的厉害,一时间情急的我竟错认他是王小波在世,这该死的绿毛水怪,吓着我了。
身旁的同学忙上来拉架,我便顺着台阶放手了。互相立定好一会儿,这尴尬的气氛有时会因为两个人多看了一眼而笑出鼻涕泡儿,鼻涕泡儿炸了也就和好了,这叫做斗殴泡沫。但是这回不一样,没有鼻涕泡儿,只有鼻涕顺着人中过肥厚的嘴唇流淌下来,只是一抿嘴,海子便快步走了出去。
等到了晚饭食堂蒸好了饭盒。大家都去取餐盒回寝室吃饭,人流散去,稀稀落落的食堂门口仅剩下海子蹲在那里,大口包白米饭,也不嚼,发着呆。我在教室门口远远的看到他的身影,也看到另一个朋友翔子跑去和他打着手势说着话,海子显然激动了起来,用自己的手捶打胸口,我猜他说的是:人家用小拳拳捶我胸口,我好难过。
但是翔子的反应是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忽然左勾拳势起停在半空中,示意海子得干,我猜他说的是:今天晚上在宿舍,叫几个人,把他打一顿,我负责守门。
守门这个岗位几乎可以说是万全之策,如果是暴躁的宿管老师来查寝,翔子可以第一个打报告说老师寝室有人打架。如果是我勇力过人打倒了海子等众,他又可以夺门而出再图大计。
只是当时在傍晚的夕阳下,我万万想不到我这傲慢与偏见与强势并存的性格会在十几年后崩塌成一片废墟,我也曾试想那蹲在食堂门口露出半个腚沟子嘴里包大口米饭的发小,心里是多么痛心。真正关系比较好的年轻人互呈倒拔垂杨柳之态最终都会变成互为掎角之势。但是成年以后遇见的所有人,互相的横眉冷对未必会有千夫所指,确是竟无语而凝噎的更加彻底。心口明明没有人锤你一拳,可你嗓子被气憋住,哭不出来,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