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56,晚上12点30分才睡下的寒露突然睁开了眼睛,透过疏疏的蚊帐顶,望了一眼漆黑的天花板,又闭上了眼。伸手揉了揉有点发痛的脑袋。睡眠时所作的梦快速地流过脑袋。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
火车到处是嚷嚷着找各自座位的人,小孩的哭声、妇女的哄叫声、汉子的吼声、抽鼻涕声、吐痰声乱作一团;烟味、汗味、各种体味熏作一车厢。
寒露吃力地拖着两大个叫“红白蓝”的实为纯蓝色的中型布袋。
不知多少句的“对不起”、“不好意思”、“借借”、“谢谢”之后,寒露才找到自己的座位。刚坐下,却发现两位的座椅上坐着的另一个人竟是自己的高中同学,一个说白了与自己同班了一年,却只说过三五句话的高中同学。
寒露仰了一下因为行李挪好位置而累得红红的脸,轻轻笑了下说了句:“Hi!”很好掩饰了因忘记他叫什么名字而引发的尴尬。
他微微一笑:“Hi,去哪里?”
“回学校。”
寒露坐下后把行李挪到自己的脚边,想着为什么入口时候不需要剪票,大概一会会检票吧?票应该在自己的口袋吧?寒露摸了摸自己的衣兜,没有?
身后的座位响起检票员的声音:“检票啦!检票啦!请把票拿出来,检票啦!”
寒露手忙脚乱地把兜都翻了一遍后都没有找到火车票。会不会在袋子里?
两个叠起来的大袋子被用橡胶带五花大绑在一架小推车上,严严实实,这才至于如此暴乱的找座位时刻没有把它们都甩了下来。
“拆不拆?拆了很麻烦,不拆又不知道实况。”那同学看着嘀嘀咕咕的寒露。
五秒拆与不拆的思想搏斗后,寒露最终决定拆了那一小推车的行李。
周围的乘客都望着寒露把一件件的衣服、生活用品、食物翻了又翻。当刚好翻完最后一件衣服也没有发现票时,检票员刚好站在她的面前看着。
原来是这时,这时突然醒来的。都是梦。
“为什么会作这样一个梦呢?”睡了一宿,做了一个梦等于一宿未睡且又找了一架似的腰酸背痛的寒露才想起,哦,今天要坐火车回学校了。但是,火车票是在网上订的,还没有取。幸好,票没丢,票没丢。
又深深闭了闭眼睛的寒露想继续补眠。此时门外响起了母亲轻轻的敲门声:“阿露,起床了......”
顿了一秒,“嗯,好,知道了。”看了看手机:5:58。昨晚,调了6:00的闹钟。
起床,叠好了被子,整整齐齐的,阿露她啊,平时起床不大喜欢叠被子,该起床的时候,用脚一甩,然后“轱辘轱辘”地滚过“被子山”,滚了快三圈的时候恰好到床边,坐起来,眼睛还是闭的,穿鞋子。用寒露的话是,我的眼睛和脑袋是各自独立的。有时候眼睛睁开了,但脑袋还在睡觉,于是乎,有时候洗刷完了才突然反醒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又或者想不起自己干了什么,却又接着干要干的事情。而闭着眼睛滚被子起床是脑袋醒了,眼皮还在睡觉。
但今天,脑袋和心都很累,想睡觉的时候,脑袋和心都努力地醒了,或许准确地说是有点低落地醒了。
叠好被子,收拾好床,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换好衣服,洗刷好,再看一眼房间,便关上门了。
去到饭厅,母亲已煮好面条,浇上用芡汁兑好的全精瘦肉。寒露从不吃肥肉。
“慢慢吃呢,还有很多时间。记得吃完的时候把碗洗干净嗯,让你今天出门到今后都顺顺利利的......”母亲柔柔地说。
“嗯。”
“7:15的车吧。”
“嗯。”
“带好票哦。”
“嗯。”
吃完面后,寒露默默地把自己的,以及洗碗盘里还有的几只碗慢慢洗好以后,把本来重重,又忽然变得更重的行李搬到楼下。
母亲的叫声从楼上传来:“阿露,等等我呢,等我换好衣服。”
寒露把行李放在门口,自己站在玄关处,望了望黑黑的天,静悄悄的巷,只有那些发白的路灯光知道她要离家了。这次要离开很久了。形成各小巷的楼却都睡着了。
两年前的疾病后,母亲好好的脚被换成了不便的脚,深深浅浅,轻轻重重,一格一格地下着楼梯。以前寒露看到这情况的时,眼泪会酸到眼睛,眼睛会把眼泪往脸上倒,脸凉凉的。现在看到这情景,眼泪会酸到眼睛,眼睛会把眼泪往心里倒,心里酸涩的,酸酸。
“妈,我自己从后面往右手巷口那里出去截一台的士就可以了,你不要送了。”寒露又想起大姐寒雪昨晚意味深长的话:“你说不用送而已,都是要送的。”
“不是,不是,我顺便去买些新鲜的菜回来。”其实,更新鲜的菜,在家门口也可买到。
“妈,我自己去车站,可以的。”
“顺便的,顺便的。”一边说着,便把摩托车推了出来,就着寒露把两大袋行李抬上了车后的行李座。
后冬过度到初春清晨的寒风还真是冷啊,寒露尽力抱住行李。
“阿露,冷么?冷就把头靠在我背上。”寒露想,在你之后的我靠在你背上取暖,那一路上在我面前顶着寒风的你靠谁的背?
快路过面包店的时,母亲问:“阿露,买几个面包让你上车吃可好?”
“妈,不用......”
说着,到了面包店前。母亲急急停了车打下脚踏。快步走着,头一上一下划出一道波浪的弧度。
“......了......”
寒露在母亲停车后便已急急下了车,喊道:“妈,让我自己买吧......”但沉重的行李在不平衡的车尾上欲坠欲坠,寒露一放手,它便趔趄着要掉要掉,只能轻轻扶着。
“没事,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好。”母亲在面包店里一边选一边答着阿露。
寒露看着母亲在面包店里走来走去,称了快两斤的肉松面包卷、几个散的袋装面包。都是寒露爱吃的。母亲爱吃什么呢?
“妈,我吃不了那么多,唉,我行李又多,不要好不好?我拿不到的。我早餐吃得很饱,还没有消化。”
“吃得了的,吃得了的,早餐等到你到了火车站的时候就已经消化了。你中午可还要转火车呢,在火车上饿了,可还有点吃呢,拿上吧,拿上吧,不怕的,不怕的。嗯~,如果吃不完,咱一路顺风回到学校以后就分给你同学可好?带上吧,带上吧,没错的。”
寒露鼻子酸了酸,寒风刮的吗?
“那,妈,你把面包的袋子扎在我背包后吧。背包里塞不下的。”
“嗯,好。”
扎上面包袋子的背包,变得更沉了。寒露想抱抱母亲,但还是没有。
进了大巴候车厅,靠近10号检票口的候车处周围都只剩下一个座位了。母亲硬要拖了行李过来。
“阿露,阿露,来,来,来这儿坐。”
“你背着行李累。”
“不累,妈,你坐吧,我已经19岁,快20了,我会照顾自己的。”
广播响起“请去XXX的旅客到10号检票口检票上车。”
“妈,我去检票了。”
“嗯,去吧。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妈,你也要保重身体......”
“会的,会的,上车吧。”
寒露眼里一点泪意也没有,但心是酸的,酸到苦。很想抱抱母亲,但不能抱的,一抱,没有泪意也会马上哭的。母亲说了,坐车不能哭的,不吉利......
寒露慢慢地上了车,隔着车窗,与母亲,亲爱的、敬爱的母亲挥了挥手。
车开了。寒露离开了家乡。
四个小时的大巴,寒露到达了火车站。人群拥挤,熙攘,与梦一样,又比梦里更拥挤,更陌生。没有梦中所见的熟悉的任何一个人。
兜兜转转,明明是第一次坐火车,寒露怎可以如此熟练而不怯懦?
取了票,检了票,候车。
全程,寒露带着两大袋必需的行李,不假他人之手,上了火车。
远方读书看似辛苦的游子呵,你可得努力了......勿要令望你一生平安的牵心人失望呢......
寒露哈了一口气在火车的玻璃窗上,轻轻划上一个字:爱。
一阵轻轻的晃动,火车,无声地,又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