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 - 草稿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玉莲花游泳馆。

    她躺在游泳池边灌木半掩的草地上,垫着一块红白条纹的大浴巾,身穿曲线毕露的五彩比基尼泳装,看上去像在睡觉,双手枕着后脑勺,一头波浪般的乌发,鹅蛋脸,浓眉长睫,眼皮略施黛色,丰满的嘴唇抹得胭红,整个儿的亮丽夺目。

    从她身边走过的男人都禁不住要看她一眼,有个上了年纪的秃头鼓腹的老兄,尽管在异性面前已经毫无指望,但对美女玉体的兴趣却依然不减,竟拿起照相机安上望远镜头,从远处偷偷地拍她的照片。

    袁飞笑眯眯地看在眼里。他坐在游泳池边上,双脚泡在温暖的池水里。正当他准备去喝杯可乐时,他的目光在女郎身上停了下来。令他奇怪的是,游泳池里的孩子们大喊大叫,这位女郎竟照睡不误,而且睡得那么熟,就像睡在安静的房间里一样。

    袁飞一向佩服能睡觉的人。他自己只需要短时间睡眠就能恢复精力。可他那位父亲只要睡着了,哪怕墙塌下来也吵不醒他,最多是翻个身而已。袁飞的母亲睡觉时像只猫,卷着身子,盖着被子,一觉睡到闹钟铃声大作才醒,而袁飞那些伙伴呢,他们野营时睡在气垫上或睡袋里,就跟木头人一样。当第二天早晨的喇叭声叫醒他们时,罗伯特早已坐在野营地的河畔或者湖边,欣赏过了朝霞的美景,聆听完了云雀的歌唱。

    袁飞从游泳池边站起,双手拢了一拢湿漉漉的头发,他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去附近的餐厅喝可乐呢,还是继续端详这位女郎。他虽已年届十八,可不像他那些高中同学那样总是挖空心思盘算怎样与姑娘们搭讪,甚至订出什么“猎物名单”。袁飞宁愿一个人去爬山,读一些网络小说,或者研究天外来客现象和遥远的无名星球上的生命活动。

    他的朋友们挤眉弄眼地说要拿个姑娘来“开包”。这种事袁飞是做不来的,他从来没试过,生怕遭到嘲笑和拒绝,他知道自己缺乏谈情说爱的本事。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位躺在草地上、身穿迷你比基尼、披一头秀发的女郎,竟然使袁飞改变了主意。他不去餐厅喝可乐,而是绕过游泳池的跳水台,走近这位女郎,在离她大约三米的地方坐了下来,-起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仔细看她。

    他怀着内心的激动发现,这女郎长着坚实浑圆的Rx房,修长的双腿,腰部和腹部没有一点赘肉,真可谓是完美无瑕的身材,说不定是在健美中心里锻炼出来的。看来那些在她身旁晃来晃去的“小花花公子”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来这儿主要不是游泳,而是为了结识众多的漂亮妞,须知玉莲花游泳馆并非一般的公共游泳场所,而是大博山赫赫有名的地方,名落孙山的选美女郎、摄影模特、时装模特以及年轻美貌的太太们都来这儿日光浴,让那些碌碌无为的男人一饱眼福。

    袁飞开始讨厌那些盯着女郎傻看的男人,突然感到有一股无名怒火在胸中腾起,让他想跳起来大喊:你们走开!别看个没完!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也在目不转睛地看她,而且还琢磨着等她醒来时怎么跟她搭话。他这会儿就在找话题了,但所有能想到的词都显得那么乏味、笨拙,只会让自己出洋相。尽管如此,袁飞仍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坐着不动,而且猜起谜来:她有什么样的眼睛?是褐色、灰色,还是绿色的?肯定不是蓝色的,因为黑发女人很少有蓝眼睛,他断定她的眼睛是温暖的深褐色。

    他的思路突然被打断了,远处一群孩子在玩耍,把一个球踢来踢去,这本来是禁止的,但却一下免除了袁飞的猜谜之苦。有一个球踢得太高,没能被接住,落到了正在睡觉的女郎身上,正好掉在她肚子上。女郎身子一抽,坐了起来。这时袁飞一个箭步跳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拿过球来,扔回给了孩子们。然后他蹲下来看那女郎,果然她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她坐着的时候胸脯更加挺出,狭小的比基尼几乎都包不住了,女郎诧异地看着罗伯特,嘴角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这些小孩!”袁飞笨嘴笨舌地说,“球把您打疼了吗?”

    她回答说没事儿。她的声音温柔,深沉得像她的眼睛一样。她拿起放在一边的太阳眼镜,架在她纤细的鼻梁上,她说,把她吵醒了也好,否则太阳晒得过多,皮肤又要被灼伤。好在她有一种很好的玻尿防晒霜,可以立马减轻灼伤的痛苦。

    袁飞问她是否去爬过九龙山,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袁飞从未听到过如此动听的声音。她说,她不喜欢爬山。

    袁飞再也找不到其他话题,本来应该站起来走了。可是这位姑娘——不,他现在看出,她已经不是姑娘,而是一位少妇,也许结过婚,比他大出几岁——这个迷人的女子像块磁铁一样把他牢牢吸住了。

    他自我介绍说:“我叫袁飞。”

    “我叫燕飞”她又是一阵大笑,“袁飞,燕飞,不仔细听,还真分辨不出来。”

   

    袁飞默默点头。他知道,他的伙伴们此刻会怎么回答,最无伤大雅的一句话也许是:两个人一个名字真巧!但是他决不敢说出这种话来。

   

    他终于说:“真太巧了。”尔后他壮着胆子问她,“您常来这儿游泳吗?”

    “有时候来。”他注意到,她那双戴着墨镜的眼睛在打量他,他很是不安。“那您呢?”

    “我也是有时候来。”

    她仰回身去,用双时撑着上半身,对袁飞说,他肯定不是花花公子一类的人,她要猜猜他到底是什么人。

    “大学生?”

    “还不是,我在……上高中。”

    “哦!可是您看上去比中学生年纪大,恕我冒昧,您多大了?”

    “您真想知道吗?”

    “要不我问这干吗?”

    “18岁……”

    他边说边想,这下非走不可了,但她的回答又把他留住了。

    “您可是前途无量,让人羡慕。”

    “干吗这么说?您不是也很年轻吗?”

    “只能说比较年轻。”

    “您结婚了吗?”这可是个大胆的提问,袁飞自己也感到奇怪,他竟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她摇摇头,把头发一甩说:

    “没有。”

    “不可理解,说句实在话,您很漂亮。”

    “谢谢您的恭维。”

    “您不需要别人恭维。您知道自己很吸引人。”

    袁飞自己也不清楚,他怎么会一下子说出这种话来。要是半小时以前,他还认为这是不可能的,而此刻他却谈吐自如,似乎对应付漂亮女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过一会又快没话题了。袁飞不知怎么往下说好。他已经说过她很漂亮,她笑了。还说什么呢?去爬山,算了吧,结婚没有?谈完了。还能谈什么呢?谈金庸?不可能!谈老子?也许行,可是怎么把话题转过去呢?还是问问她的职业吧,也许能引出进一步的话题。

    她看了一下手表(这下不用他再问了),说已经是下午6点,她该走了。她站起身来,他这才发现,她和他几乎一般高,有一米七八,女人很少有这么高个的。

    他问:“您有约会?”

    “不,我只是太阳晒够了,想回家涂点铂尿防晒霜。”

    “我可以提个建议吗?”

    “我早料到了!”她又笑了,“去餐厅喝杯桔子汁是吧?”

    “没猜对,我请您客。”

    “喝杯咖啡也行。”

    “又没猜对!我请您吃晚饭,在对面那家餐厅。”

    她摘下墨镜,用她那深褐色的眼睛打量着他,带着几分惊讶,几分嘲讽说:“袁飞先生,您请得起吗?”

    “我有个慷慨的父亲……我平时很节约的。”

    “您要带我上餐厅去吃饭?偏偏要带我去?”

    “我认为这么花钱最好,我可以邀请您吗?”

    “我们可是半小时以前才认识的。”

    “过日子不能按小时计算,人们应该自己决定生活的节奏。”

    “这话听起来挺有哲理味。”

    “我爱读哲学书,这是我的毛病,我也爱运动。”

    “爬山?”

    “武术。”

   

    他俩约好一刻钟以后在入口处碰头,然后燕飞就转身走了。罗伯特望着她轻盈的身影,打心里讨厌那些盯着她看或跟她搭讪的男人。她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好像是向袁飞表明,她是个有自尊心的女人。可是,她接受了袁飞的邀请,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她以为一个18岁的高中生还不算是个男子汉?这个问题又使他忐忑不安起来,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入口处等着她。

    她来了,身穿一件不起眼的黄底白花的连衣裙,一头乌发用黄色的蝴蝶结束在脑后,脚登一双用彩色皮带编成的高跟鞋。袁飞高兴地发现,她这身打扮比她不加修饰躺在草地上显得年轻。而她也掩藏不了她的惊异:穿着西服的袁飞显得那么成熟,以致很难估计他的年龄。

    “可以去了吗?”她开心地问道。

    “可以。”

   

    此刻的袁飞兴高采烈,一贯内向的他变得风趣起来,妙语如珠,毫无拘束。

    餐厅就在游泳馆斜对面,只需穿过马路就到了。在这华灯初上的时分,他们没有预订就找到了一张空桌子。他们居然在餐厅前部的楼梯附近找到一张桌子,那里一般是名流们坐的地方,这种人喜欢让别人看,别人也喜欢看他们。

    “先来点什么?”菜单还没有送来,袁飞就问了,“来瓶可乐怎么样……”

    他马上又怀疑喝可乐对不对?是不是有点过分,暴露了自己没有经验?他应当事先征求她的意见,问她要不要喝啤酒。由他做主好不好……他眄了她一眼,看不出她有反对的意思,也就放心了,于是研究起招待员送上的菜单来。

    至于点什么菜是无关紧要的,他只要能够同这个女人面对面地坐着,看着她,听好说话,让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心满意足了。他有个荒诞的愿望:但愿时光不再流逝,他们俩永远是这么坐着。

    燕飞点菜时小心翼翼,以免袁飞破费。她要的菜是炒土豆丝,西红柿鸡蛋汤,一个炸肉,一个黄闷茄子,一个炖鸡。

    燕飞在点菜时就算了一下这顿晚饭要花多少钱,她暗暗骂自己不该接受邀请,尽管点的菜很一般,饭菜钱也够贵的了,这算什么事儿呢?他是个可爱的小伙子,看来今天是头一次请这样的客,偏偏请的是她,他有什么目的?他是个聪明的小伙子,据他自己说,他爱看网络小说,他喜欢运动,特别是武术,并做了一个李小龙的夸张动作,可是她理解不了……他真不该请她吃饭,而应该把钱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他付完账后,燕飞说她真得回家了,袁飞问能不能再次见到她。

    她反问:“为什么?”

    “没什么。”

    “也许我们会偶然再见。”燕飞想回避。

    “对我说来,这太没把握了。偶然机会是争取不到的,而我希望再次见到您。”

    “又要花很多钱吗?”

    “光喝杯可乐也行,有什么关系?今天能在这儿跟您共进晚餐,真是太好了!”

    “跟一个陌生女人!您还没有问我是什么人,干什么的,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您会告诉我的,也许就在下一次……”

    “谁知道有没有下一次?”

    “我这个人总是心想事成。”

    他们离开餐厅走到街上,燕飞一边用手指着,一边告诉他那儿停着她的汽车。一辆小菲亚特,很灵活,停靠方便,女人用最合适。

    在握手告别时,袁飞问能不能送她到车上,她犹豫了一下,反问他是开车来的,还是坐公交车来的。袁飞说,他的自行车就停在体育场旁边的一条街上,但他希望能送她到车上……

    他带着忧伤的口气说:“我想尽量多和您在一起,今天晚上对我来说是很难得的。”

    “对我来说也很难得。”她抽回了她的手,“所以我们现在要赶快分手。”

    她转身走了。袁飞目送她,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后面。他眼前留下的是她那飘动的黄裙子,轻盈的步伐和婀娜的腰肢。袁飞承认,今天晚上的请客是一次可以避免的失策。他的零花钱几乎全部花光,就为了跟一位年纪比他大的美人儿一起坐上两个钟头。他这个嘴上无毛的小子竟敢走出超越自我的一步。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很高兴,因为他有一种“我成功了”的感觉。他还有一个强烈的愿望:一定要再见到她。

    他穿过马路,走向他的自行车,车是他父亲买给他的生日礼物。

    在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他想着燕飞。她没有结婚,这点明确了,但不明白的是,这么个漂亮女人居然称自己过着独身生活,更多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这个燕飞究竟是什么人?她靠什么过日子?别人上班的时候,她哪来那么多时间泡游泳池?在袁飞看来,这个女人有点神秘,尽管他可以问她这一切。他准备下一次就问,他相信一定会再见到她,到那时就问她:您日子过得怎么样?

    他父母亲已在家里等他,饭桌已经摆好。

    父亲说:“你游泳游到这么晚。”没有责备,只是奇怪而已。

    “我遇到两个朋友,我们喝啤酒来着。”

    母亲说:“饭菜还热着呢……”

    “我不饿,妈。”燕飞想找个理由赶快回自己的房间,便说:“对不起,我还得复习英语。”

   

    逃脱成功了,袁飞回到房里,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好像在一张大的银幕上看到了一条黄色的裙子,轻盈的步伐和扭动的腰肢。

    也想,明天该向父亲多要点零花钱。

那天晚上袁飞躺在床上,心里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他脑海里浮现出燕飞的形象,开始分析起来。她年纪多大?估计三十岁不到。干什么职业?很难说,哪来那么多空闲时间,尤其是在下午?她可能是教师,对了,有可能,教师一般只在上午有课,假期最长,每年大约有八十天,不过她也可能是搞艺术或自由职业的,可以自由支配时间,再不就是有一个有钱的爸爸。

    说起来还得感谢那只掉在她身上的球,有了这只球,袁飞才跟她说上了话,才做出了他平日不敢做的事,他回忆起第一次接触一个姑娘的情景。那时他15岁,他的同学们都纷纷吹牛,说摸过甚至睡过哪个“漂亮娘们儿”。他们骂他是不中用的家伙,因为他正经得让人受不了,从来没有把手伸进女人的裙子里。

    可是如今他的内心起了变化,同燕飞的邂逅像是一次决堤:迄今为止被抑制的东西,现在一泻千里地进入了他的情怀。要再次见到燕飞的愿望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这是罗袁飞从未有过的感觉。

    袁飞度过了一个不安和短暂的夜晚。他脱了衣服躺在床上,感到羽绒被轻微的压力,好像是接触到了燕飞的皮肤。当他翻个身摸到鼓起的被子时,好像是摸到了燕飞的胸脯,觉得既坚实又柔软。他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把羽绒被拢成一个女人胸脯的样子,一面亲吻,一面把脸埋在里面,怀着这样的梦,他终于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上午袁飞又去了玉莲花游泳馆,但燕飞没有去。过了一天他又去找她,还是没有见到。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她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只是利用一天的空闲去游泳馆游泳和晒太阳。这点使他感到沮丧,因为这样再见的可能性就减少了。他自我安慰地想,也许在星期六或星期天,她说的偶然见面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第三天他又见到了她。她躺在草地上,还是上次那个地方,穿着一套大红的比基尼,没有睡觉,而是枕着浴巾在看书。那是一位有名的畅销书作家的作品,文学评论家对这位作家不屑一顾。尽管他的书发行量以百万计,却只能引起一些精英人物的疑问和排斥。

    袁飞轻轻地走近她,弯下腰来问:“您也读这种无聊的书?”

    她吃了一惊,手里的书掉落到身上,脸上带着几乎是生气的表情说:“我喜欢这位作家,您读过他的作品吗?”

    “没有。”

    “那您发什么议论!您比那些专业评论家好不了多少,这种书他们碰都不碰一下,您也是看也不看就横加指责,就因为这些作品不合你们的口味。”她看来真的火了,把书合上放在了一边。

    袁飞为了弥补自己的鲁莽,就对她说:“我等您来着,我每天都在这儿等。”

    “您应该好好地、正经点利用您的时间。难道您又要和我上餐厅吃饭不成?”

    “我的零花钱不够了。”

    “我可以请您嘛。”

    “我不想给您添负担。”

   

    “一个人有时也需要潇洒一下,不然活得太累了。”

    袁飞此刻断定,她肯定有个有钱的爸爸,她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他不懂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愿意跟一个18岁的中学生攀谈的。

    他建议先去餐厅喝杯桔子汁,当他们俩走过游泳池时,一些“准花花公子”对他们行注目礼,袁飞能陪伴这样一位美女,感到洋洋得意。在餐厅坐下后,袁飞说:“我想多了解一些您的情况。”

    “为什么?”乌丽克问道。

    “我一连四天都在琢磨您。”

    “您没有琢磨金庸和那个李龙?”

    “是李小龙。”他笑着说。

    “李小龙!非得知道他不可吗?”燕飞又问。

    一个有教养的女人怎么提这种问题!袁飞感到自己对她的身份又没有把握了,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道:“燕飞,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个33岁的女人,未婚,,有一辆小菲亚特汽车。这下您满意了吧?”

    “还不完全……”

    “您还想知道什么?”

    “您花钱不用愁吧?”

    “可以这么说。”

    “您父亲很有钱吗?”

    “我只有一个继父,是个建筑工人,老是喝醉酒,殴打我的母亲。我14岁的时候,他想欺负我,我反抗,他就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后来他忽然离家出走,到现在谁都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她斜着脑袋问袁飞,“您失望了?”

    “您骗人!”袁飞低声说,“您干吗要说假话?”

    “我干吗说假话?这是真的。”

    “您的职业呢?”

    “我当过舞蹈演员。”她举手挥了一下,好像要抹掉这一段经历,“可是不够资格进国家歌剧院,跳足尖舞我老摔跤……好在除了歌剧院还有别的舞台,于是我选择了……这么说吧:表情舞蹈。”

    “我不知道什么是表情舞蹈。”袁飞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喑哑。

    燕飞双手拢了一下头发说:“干这行没出息,三年以后我不愿再干,就站起柜台来了。”

    罗伯特问:“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是站酒吧柜台的,从晚上8点开始,有时一直站到第二天4点。我上午睡觉,下午就出去补充阳光和氧气。”

    “这么说您是个吧女?”

    “客气点说是个酒吧女郎。”

    “在哪儿?”

    “在猎豹酒吧。”燕飞把喝完的杯子推了一下,“这会儿您失望了,是不是?”

    袁飞不知怎么回答。不是失望,而是幻灭,他有关这个女人的美好想象,一下子全被破坏了。

    为了不让他尴尬,燕飞问他去过酒吧没有,他回答说从来没去过,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那里面肯定有许多夸张的成分,吧女是个正当职业,甚至是很辛苦的职业,每天夜里干到4点……

    她说:“挺烦人的。不过我还是喜欢这个工作,可以了解到人的本性是多么不善,多么脆弱,多么虚伪。”

    “这话听起来很辛酸……”

    “我一直不得不单枪匹马地奋斗,真不容易,现在我该走了。”

    “还早呢。”袁飞说。

    “我得走了!”燕飞说罢就站起来,袁飞只好跟着她。说老实话,燕飞急着要走对他倒是件好事,因为他对刚才所听说的一切需要有个消化过程,要是他在电视里看到的有关吧女的描写有一成是真的话,就足以加强他的内心矛盾了。

    袁飞把燕飞送到游泳池出口处,然后回到了游泳馆。告别时他们握了手,但这次握手和第一次握手不一样,乌丽克很快抽回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在游泳池边上坐了好长时间,边看别人跳水,边在思索。燕飞不可能是他在电影里所看到的那种吧女,她那样子就不像。这说明什么呢?电影里的吧女总是最漂亮的,但也是最下贱的。但燕飞不一样,她说话不一样,动作不一样,她的眼光没有挑逗性。袁飞得出结论:她是个例外。

    第二天,在课间休息时,他对班上一个以追逐姑娘出名的同学谈了他认识燕飞的事。那个同学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舔了舔嘴唇,问道:

    “你认识了一个吧女?”

    “是的,一位美女。”

    “你小子……”

    “谁是‘你小子’?”

    “一个吧女!你得小心伺候,向她好好学几手……”

    “你这个浑蛋!人家是正派女人!”袁飞火了。那些粗话留在他记忆里,把他折磨得心慌意乱。他要发泄,就只能打沙袋他怀着从未有过的愤怒打着沙袋,打的沙袋轰轰作响。

    三天以后,袁飞去游泳馆等乌丽克没等着,回家后对父亲说:“我和孙虎说好了,请他晚上给我补习数学,可能回家要晚一点。”

    孙虎是班上的数学尖子,做父亲当然只有点头同意。

    他以为儿子有了积极性,可恶的数学终于引起了袁飞的兴趣。他很高兴,问补习是不是长期的。袁飞说他还不知道,要看效果如何,然后他大着胆子说出了最关键的话:

    “爸,我想多要点零花钱。”

    “要多少?”看到儿子发奋学习,父亲袁田富乐得给。

    “我还不知道。虽然我同孙虎很要好,但他不会白教我的,也不应该白教我。你知道,孙虎的父亲……”

    “现在你需要多少?”

    “眼下要100块吧。”

    “哦!你一下就要了个整数!”

    “爸,要有成效就得有投资嘛。”

    袁田富很开心,从钱包里掏出一张100块的钞票给了袁飞。“别乱花啊!要是你们去喝上一杯……”

    “我们是跟数学打交道,不是跟酒精打交道。”

    “要是回家时天黑了,骑车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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