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11期“冬”专题活动。
对于路易来说,十二月的天气总是带着几分阴险的味道。它时常用一丝并不刺骨、甚至可以说有些凉爽的寒意展露出它柔情的一面,而后在你尚未反应过来时转为阵阵猛烈的凛冽,打得人猝不及防。
所以他第一次听见肖邦那首标号为11的a小调钢琴独奏技术曲的时候,他就觉得这首曲子开头几个小节柔情似水、随后紧跟着音符就劈头盖脸砸下来,这样的曲子用来形容冬天再适合不过;而后身旁的女伴就告诉他,这是肖邦的冬风练习曲。
“很出名。我心情不好就爱砸它。”
“你也会弹琴么?”
女伴露出了一丝惯常的笑意,只是她寻常总是聚焦在他脸上的温柔目光这一次落到了他白色的羽绒服上,“弹得不好。幸亏家里那台电钢也不扰民。”
路易自诩敏感,所以女伴这一丝局促不安被他敏锐捕捉。他大约知道女伴弹琴的水平应该是不足以拿下这首曲子,但他没有拆穿。金属刀叉和白色瓷盘碰触,发出一丝不太礼貌的脆响,“这家餐厅的牛排倒是还算不错。”
女伴后来有没有回话路易已经不记得了,不过这也不重要。
他的身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女伴,即便他独身至今。而眼前的这位女伴,她的身材相貌不算出挑,只是好在路易每次和她相处都觉得很舒服,舒服到路易一度也有想法和她一起进入一段更深刻的关系。
只是女伴的想法,路易有时并不能拿捏准确。
两个人认识没有多久,也就是几个月前一起去了趟南欧,还是前同事做的局。那时据说是女伴工作最忙的时期,却刚好看到了地中海邮轮的宣传片,于是女伴就和朋友说“要不等忙完这阵,趁着休假去一趟南欧”。
来发邀请的是路易并不算太喜欢的前同事。其实可能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谈论喜不喜欢,前同事之所以成了前同事,是因为她是被辞退的。用路易的话说,“我们那个领导已经算是很不在意工作的了,但就算这样,他也还是看不上她的表现,所以要把她辞退。”
路易满以为这是一个很充分的理由,就好像上学时大家都嫌弃班里的差生那样;但女伴说,“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并不足以构成你不喜欢她的理由。毕竟遇到一个投缘的领导,那也是一种幸运。”
当时邮轮刚好缓缓驶离马赛的港口,女伴深邃的眼瞳凝视着远处的弗留利群岛。白色的砂质岩层被橙红色的晚霞染成一片绚烂,和着天蓝色的夜幕,被地中海温驯的风吹进女伴如海晶莹的眼中。
女伴红色的大衣上带着柑橘调的香气,清新又好闻。
路易吞了吞口水,“啊……或许是吧,但作为同事来说的话,她的表现确实不怎么样。”
女伴轻轻笑,圆嘟嘟的脸上露出若有似无的酒窝,“人生毕竟也不仅仅只有工作。”
其实女伴和路易差不多大,两个人早前对过年龄。还是女伴起的头,两个人把年龄比到了月份。对于这样的对决,路易早有经验,“每次有人问我几月生,我就知道我赢定了。”
那时的女伴只是静静抿了口茶,她放下茶杯,而后抬头看向他,相较起寻常女人来说要深沉许多的嗓音振动了她脸颊边微微泛黄的发,“为什么?”
“因为我12月生的。”
女伴摇摇头,面上却是在笑着的,“好吧,我7月。你赢了。”
女伴只是比他早生了五个月不到,但有时说的话却好像比他老了五岁有余。
这样的差异也不仅仅只是体现在两个人谈话的时候,也体现在工作履历上。同样28岁的两个人,女伴的职级高出路易足足一个大级别,薪资也翻了一倍。路易曾经算过,按照最快的速度一年一级,路易也得花三年才能升到女伴如今的级别。
女伴的职级也并不算虚高,对于行业大势,女伴能从行业top1聊到最近刚崭露头角的新公司,末了在话尾淡淡地带上一句,“他们老板也是我们以前的同事。我年初跳槽的时候和他从半夜12点聊到凌晨4点,还是我先困了。”
其实路易已经很羡慕女伴的职级,他一度觉得有这个职级就可以躺平了;但女伴还是说她升得慢了,“不过我不在意这个。我最喜欢的搭配就是低职高薪。”
女伴总是在谈话中透着一股淡淡的理智和不近人情,这也是路易最着迷的地方。情绪上的安慰固然重要,但路易觉得女伴每次都能给他足够多的信息来教会他如何解决问题。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但却总觉得女伴对他或许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女伴像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来路易再和她抱怨什么的时候,女伴开始学会附和他的情绪了。按理说这样的改变应该是一种明示,但路易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没了以前的感觉。
于是现在没了心思的变成了路易。
女伴倒是很主动。他的生日在十二月的第一天,她问他想要什么样的游戏当生日礼物,甚至贴心地给了两个选项让他选。只是那两个选项路易都拒绝了,女伴也追问了原因,路易说那都不是他喜欢的,“也没啥理由,就是不喜欢。”
他没说出口的理由是,他蛮想刁难一下女伴,看看所谓的缘分到底能不能帮他们一把。
女伴倒也的确厉害,她在他生日的前一天告诉他,“我好像知道送你什么了,你生日那天0点开盲盒。你开。”
随后路易在自己的生日当天收到了一份完全出乎意料的礼物,他没想到她送得能这么妥帖;但随后他就有一丝隐忧,她究竟是怎么才能知道他喜欢这个?
女伴在他生日次日的双人饭局上给出了答案,“我把你足足四十页的论坛发言记录全都翻了一遍。”
路易那一整场饭局都心不在焉。七分熟的牛排鲜嫩多汁,但自己在隐秘角落里的一举一动被她洞悉,就好像尘封多年的黑历史被人悉数揭开。
好在女伴也没表现出任何一点点的异样,她还是如旧吃饭,如旧聊天,如旧和他从行业大势聊到兴趣爱好;只是随后的那周里,路易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女伴。
女伴似乎没觉察到他的意图,她只是提出了一点点些微的抗议,“消息比例1:3,我得少给你发点信息,显得我高冷。”
路易慌不择路,“i人话比较少。”
所谓i人就是内向的人。其实路易自己也知道他不是个i人,但毕竟现在最紧要的是打消女伴的疑虑。他并不想失去女伴,但也无法坦然面对眼下自己的慌乱。
女伴可能是忙,也可能是善解人意;随后的几天里,女伴降低了给他发信息的频率,直到她开始彻底不回路易的消息。
路易本以为她是忙,但从前的女伴即便是忙也会告诉他,“我现在有点忙”;于是路易慌了,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问到女伴眼下的动向。他和女伴的共同好友不多,甚至女伴还特意提过,“天……你怎么是我冤家的徒弟。”
女伴彼时说的正是路易刚毕业参加工作时的那位导师。那位在路易眼中看来稳重谨慎负责的导师,在女伴口中竟是另一番模样。女伴直说他很菜,“想法很多,都落地不了。关键是就算能落地,业绩也很差。”
路易能认同前半句,但其他的路易并不能认同。路易当时的心情很纠结,他既在乎自己的朋友并不被女伴认可,又在乎这是否会成为女伴看不上自己的因素之一。
事实证明可能确实有,但好在被路易扳了回来,女伴说,“那一定是因为他运气好,才能收到你这样厉害的徒弟。”
路易也不置可否,毕竟两个人相处求同存异,无非就是他少和女伴提这些兄弟就好了;只是在为数不多的几次提及里,女伴还是表露出了对这些人的不喜欢——尽管她已经藏得算是很好,但她突然黯淡下去的目光,还是暴露了她在那一刻的感受。
路易对着通讯录发了很久的呆,才找到了他和她共同认识的一位朋友。于是他发消息询问,“她最近还好吗?我看她都不回我消息,总不能真的去她的单位找她。”
“那她可能心情还是很不好吧。”
“很不好?”
“上周你不回她消息,你冷淡她,你为了去朋友家里没和她吃饭,她很难过。她说她要静一静,她说你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她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继续推进这件事了。”
朋友给路易看了一段聊天记录,女伴那些不曾对他展露过的低落和难过尽数显于其上。女孩子之间的感情总是显得更加透明而直接,路易那些自己都不曾在意的瞬间竟然都是压垮女伴的稻草,无一例外。
甚至包括女伴最后一次和他聊天,她邀请他陪她吃饭,他说要去朋友家;女伴的文字里没有显出任何异样,但在她和共同好友的记录里,女伴很难过,“我在他心里大概确实没那么重要吧。”
共同好友的问话显得很正常,“那你们应该没有在暧昧吧。”
路易蛮想为自己辩解,但转念一想又确实是自己委屈了女伴,不然怎么会让女伴转头去和别人倾诉呢?
“你自己看一下怎么办吧。需要帮忙你也可以提。”
“不了,两个人的事还是两个人解决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