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
周末回家,晚饭后和妹妹沿着寨子边的公路去溜娃。
这段上坡的水泥路和通向寨子里面的水泥路原是两条土路,因为寨子里有浓密的树林,所以不管晴雨天气,落叶和着牛屎、泥巴,总是让人有种难以下脚的痛楚。那也曾是我认为我家离寨子最远的距离。这两条路相对又相连,形成了一个椭圆的水滴状,中间包裹着一大片竹林,一条小河在竹林的肚腹中流淌而过。
这是一片比我年纪还大的毛竹林,或许比我阿爹年纪还大。因为,阿爹也讲过他们小时候在竹林里捉迷藏的故事。
小时候,我和小伙伴曾经各执一把镰刀,偷偷到这里撬过竹笋。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因为毛竹的笋叶有刺人的小细毛,最后我笋子没撬到,却带了一身子的红疹子回去,还因为偷采别人家笋的行为挨了阿娘好一顿责罚。现在再途径此处,我忍不住把这段往事讲给孩子听,逗得他也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说笑间,刚好遇到寨子里二锁他爹,他正提着大扫把在清扫路面,动作麻利仔细,一副谁也别打扰我工作的样子。二锁家是寨子里有名的低保户,因为爷儿俩智商有点跟不上常人,被定为建档立卡的贫困户,现在村里给他申请了公益性岗位,每月发着工资,任务就是负责打扫北边的这条进寨路。而南边的那条进寨路则由另一位低保户老夏负责,他曾经可是寨子里出了名的酒醉子。听阿爹说,两人自从得了这个岗位,改变不少,就像是暗地里较劲一般,赛着比谁扫的好,每天早晚两次清扫路面更是雷打不动的。也因为这样,我们寨子的路总是可以干干净净的。
看到二锁爹认真清扫的背影,我不禁感叹,竹林看似还是那片竹林,其实早已新笋变旧竹了。记忆中的那两条牛屎粑粑路,恐怕也正在渐渐被人们遗忘吧。
稻田
寨头新修了一条笔直的柏油路,一路连着小学、新建的小区和集市。傍晚时分路灯已经点亮,夜空开始星星点点,远山的轮廓也渐渐模糊起来。灯光柔亮,照得人极度舒适,两个孩子开始在前面撒欢地跑起来。
道路两旁是刚收割完的稻田,还有一把把的稻草立在上面,伴着微风,不时吹来阵阵稻香。我小时候就最喜欢这种刚割出来的稻草,也最擅长用它来盖城堡。绑好的稻草可以撑开弄成锥形立在稻田里,然后照样子一层一层依次覆盖。记得在前面留道门,再用稻草厚厚地铺在地上做成床,就可以躺在里面偷懒和避雨,闭上眼睛,周身都弥漫着稻草的清香。
稻草其实是极好的编织材料,我有个巧手的大姑就最喜欢拿它来做蒲凳,坐上去软软的既舒服又环保。可惜现在很多人都没这手艺了。
只是,让我好奇的是,那么大片收割完的稻田,怎么也没剩多少稻草呢?马上,我的疑惑当场就被刚好是人大代表的小妹解答了,“咱们乡里新建了个大型肉牛养殖基地,饲料配方用的就是这些新鲜的稻草、玉米秸秆和甘蔗叶,以前烂在田里没人要,一把火烧掉的东西,现在可挣钱了,饲料厂都抢着要呢!这些稻草那么少,肯定是今天没来得及拉走的……”我听完,暗自发笑,敢情还是我Out了,竟不知田里的宝贝疙瘩还有那么多!
夜市
柏油路的尽头直通集市,也是乡镇开发的一个新区。一栋栋规划整齐的楼房,依次林立。小区道路四通八达,路旁绿树成荫,公共小广场上人头攒动,有人在跳着民族广场舞,恍惚让人以为是到了某个城市里的小区。其实,这里是乡里的易地扶贫搬迁和移民安置点,当初也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方便群众就业就学才选择了安排在集市区。
往常我是最不喜欢晚上出门的,一来容易犯困,二来总能想起小时候下晚自习遇到酒醉子的恐怖经历。今天看两个小家伙高兴到不行,就破例陪他们走一走,却不曾想家乡的夜市竟也如此热闹。不管是小吃、烧烤、游乐园,还是远处华灯摇曳的KTV,仿佛都在向上冒着一股子热气,仿若在急不可耐地向过往的行人展示着这个小镇的繁荣生机。
令人惊讶的一点是,在这样的夜晚,痴男怨女见得不多,反倒是拖儿带女的比较多。这不,在小吃摊还遇到了刚接孩子下学的堂姐,她的女儿在文化广场的艺术学校练习钢琴,这会下学了正嚷嚷着要吃东西呢。我心疼孩子那么晚才放学,便忍不住问堂姐:“干嘛那么晚去练习,就不能早一点吗?”堂姐一脸无奈地说:“这孩子喜欢艺术,白天上了舞蹈班,这晚上的钢琴班还是老师为了她这样的孩子单独安排的呢!我也觉得孩子辛苦,但她自己倒是很坚持,反正也就周末练练,不吃点苦,咱们农村的娃哪赶得上人家那些城里娃呀!”可不是呐,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天下父母都一样,但凡有条件的谁不想把最好的都给孩子?
这几年,每逢回老家,我总是喜欢安静地到处走走,田间地头,山野果蔬每一样都感觉格外可爱。我只沉浸于过去的美好记忆,却常常忽略了周遭的变化。
现在,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彼此嬉笑打闹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总觉得儿子的童年没有我们那时候的童年快乐,总觉得他们的幸福不及我们的感动深刻,所以总喜欢带他回来,找寻记忆。现在看来这是多么可笑的行为!其实,每一代人都有属于每一代人的快乐和幸福,对于我们的孩子来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代。而所谓快乐每个人的定义都是不一样的,正如堂姐的孩子一样,喜欢就是最好的,哪怕再辛苦也觉得幸福。敞开心扉地拥抱变化,不也是一种成长?
愿我们每个人都能快乐地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独家记忆,珍藏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