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德令哈深夜寒气洊臻,安排好客人入住好酒店,独自拉着行李箱前往司陪房。青藏高原上的风吹在脸上,像锋利的刀。我抬头望着天上孤独的圆月,像是面锅里冷掉的蛋白。
掏出身份证给旅店的老板娘,她突然开口问我:“你是常州人?”我放下手机抬头看了看她:“嗯,怎么了?”我本想反问她你也是吗,但以我刚刚五秒钟的简单观察——偏大的骨架、些许北方口音、面孔五官的分配,她不太像南方人。“我之前在邹区待过好几年。”“在那做灯具生意吗?”
“嗯,做了十年,去年才带小孩回来。”“怎么会想回老家呢?”西北人果真天生的直率性格:“离婚了。”可能是我职业习惯使然,不管出现什么突发状况,总是放低自己的姿态:“不好意思,常州男人让你失望了。”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略带活泼,我害怕气氛尴尬。“不是,他是安徽人。”在证实她对我没有敌意之后,我没有继续追问,拿着行李进房了。
洗漱完毕躺在海拔2980米的床上,不同往常,我没有打开B站,而是想了一些问题。现在三四线城市的年轻人往北上广深、长三角、珠三角打拼,乡村人迁往城市为了更好的生活已成常态。更好的生活不仅仅是金钱,更重要的是改变身份的欲望。从小城市到大城市来谋生,和挺着大肚子瞒过签证官一定要把孩子生在国外的中国人一样,是为了孩子和自己有不一样的人生,享受比自己更多的权利,更好的机会,更大的公平,更可靠的安全感。外来的打工者为了这些希望,承受着不公平和漠视,然而希望也往往不顺遂。他们大多生活在我们的视线边缘,在旅游地图以外,在电视镜头拍不到的地方。
朋友问我为什么要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带团,我回答:尘世行脚,举目所及,明月随人,何所谓远行?这个回答实则为了装X。其实理由也很简单,只有两个。其一,我喜欢莫高窟,想多看几眼。其二,我想感受真实的西北面貌,这包括自然环境、风土人情,当然还有西北人真实的生活日常。
西方哲学中,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时间是计量运动的数。而我想说的是,把心中所想诉诸于文字,把想记录的瞬间诉诸于相机,才有机会记住时间。
我在西北的半年光景,有一些场景确实触动了我。在去陇南的路上,我透过车窗看到了一户人家的客厅还是泥地,两个差不多五六岁的小孩在泥地上玩皮球。这似乎印证了一个结论——这片土地上的基尼系数的确偏高。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我对西北的喜爱。三月下旬,我和朋友们一同去了甘南。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就是扎尕那。那里的天干净、云干净、水干净、空气干净,人也干净。张掖的哥们在扎尕那大草原给藏妹唱了一首《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虽然我之前没有听过这首歌)令我至今记忆犹新。
除了气候干燥引起鼻子的不舒服外,我喜欢兰州的一切。讨厌面食的我在金城可以早中晚顿顿吃牛大(兰州人习惯把牛肉面叫做“牛大”)。有人说是当地的水、面条、牛肉、海拔造就了独一无二的兰州牛肉面。其实当你来到兰州,就会发现这座西北的城市大街小巷开满了牛肉面店,而且根本不用打开APP搜寻好吃的牛肉面榜单,只要随意走进一家,就会颠覆你对牛肉面的认知。兰州的清真烧烤店也是一大宝藏。就拿我住的铁路东村小区来说吧,周遭的清真烤肉店没有一家是不好吃的(西北的羊肉真是人间美味!)。每每和朋友小聚,都会点上很多羊肉串、牛肉串,当然烤羊腰绝不会缺席。深夜的火车站西路阒无人迹,烤肉架上不断发出“滋滋滋滋”的响声,白色的烟不断地被排风扇抽到城市上空,店里的客人把酒言欢,黄土高原的夜空星光闪烁,大抵人间就是应该如此吧。
我暂住的小区后面就是著名的皋兰山。传说兰州城就是因为此山而得名。闲暇时光,我和在地的朋友会相约爬兰山。夏季的兰州不像西宁,还是有些炎热。我们一般都是从五泉山广场开始向上爬,由于兰州城的海拔大约是1500米,所以在高原爬山对于一个生涯前26年都生活在平原的我来说的确有些吃力。约摸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和朋友终于来到了山上的兰山公园。站在三台阁俯瞰整座兰州城,黄河穿城而过,兰州中心拔地而起,西北为数不多的大城市的面貌尽收眼底。
如果说爬山太累,那么在黄河边上点一杯三泡台躺在躺椅上和二三好友待上一下午也是一种享受。夏季的黄河水流变得逐渐湍急,我和朋友躺在岸边的树荫下,不远处白塔山上的白塔、百年铁桥中山桥、河流中的羊皮筏子不时出现在我们的眼中。
在西北带团也是一件蛮有意思的事。地接和领队完全不一样,必须事事亲力亲为。与客人、司机处成朋友是一门必修课,这点着实考验我的情商。兰州到西宁的阶段还比较舒服,等下午游览卓尔山结束住宿祁连的时候才是考验的开始。高海拔、长时间坐车、过山路、吃不惯,很多客人在青藏高原的第一晚就会出现头痛、恶心的状况,这是正常的高原反应。第二天早上走乌鞘岭进河西走廊,参观张掖七彩丹霞(最美的七彩丹霞需要恰到好处的光照),张掖海拔低,这一晚几乎都能睡一个好觉。嘉峪关雄伟壮观,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从嘉峪关到敦煌需要5个小时的车程,不过这都不打紧,因为在敦煌我们能看到举世闻名的莫高窟和月牙泉。一般来说在敦煌是最有玩头的。对美食达人来说,可以品尝西北烤全羊;对于精神上有追求的客人来说,可以观看敦煌三大表演,进而对莫高窟对敦煌有更进一步的了解。离开敦煌,“苦日子”又开始了,因为又要进入青海了。青海的自然风光不必我赘述,但是伴随而来的也是更加极端的自然环境。中午用完餐差不多两个小时车程就能到当金山脚下,稍作休整,我们就要翻越当金山进入无人区。大约五六个小时,我们一直处于与世界失联的状态,不过你运气好的话,可以在无人区看见野骆驼。过了鱼卡关口,再开差不多半个小时,我们就能看到翡翠湖,丰富的矿物质造就了这一青海网红景点。离开翡翠湖,在不远处的大柴旦行委吃个晚饭,差不多又得五个小时到达海西州的首府——德令哈。海子的“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等你”让德令哈声名鹊起。文艺青年总是想着打卡海子纪念馆,不过遗憾的是,我们到达德令哈一般是在23点以后。在德令哈休整一夜,我们即将前往茶卡盐湖,又是一个网红打卡地。在茶卡镇吃完中餐,下午我们沿着有“天路”之称的312国道继续东行,来到了藏族同胞心目中的圣湖——青海湖。我喜欢青海湖,我喜欢彳亍在青海湖边欣赏深蓝的湖水,喜欢坐船在青海湖里望着远处的雪山发呆,喜欢坐在湖畔德克士的餐厅里吃着手枪腿。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喜欢青海湖,可能伟大而又浪漫的仓央嘉措就在附近吧。青甘环线的最后一站是去藏传佛教的著名寺庙——塔尔寺,里面供奉了第二佛陀:宗喀巴大师。离开塔尔寺,为期六天的工作也就告一段落了,兰州热气腾腾的牛大又在等着我大快朵颐了。
从2019年开始添加的电影推荐今年好像没话说,因为今年就去了三次电影院看了四部影片。我爱贾樟柯,所以必须力挺《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关于爱情,我和胡兄依旧是一地鸡毛(手动狗头)。我总是低头穿过无关我的人群,却又在人声鼎沸里描摹她的轮廓。几段相识相遇起起落落又离开。渐渐地我开始相信会爱一个人是一种能力,它涉及到表达能力、产生信息素(汗液排发出的一种物质)的能力、情商高低等等,换句话说,爱是一种天赋,这是一个人出生时与生俱来的能力,很显然我没有这个天赋。但我并不因此而感到苦恼,因为我觉得世界很大,有人陪伴固然可喜,但我也可以守着最丰富的安静一人生活在角落。
加缪说:我可以否定一样东西,但并不一定非得诋毁它,或者剥夺别人相信的权利。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必行色匆匆,也不必非得光芒四射。
稳定自己,专注自己,成为自己,也许是我们穷极一生最大的浪漫了吧。
2022即将到来,如果快乐太难,那么我希望我和我的朋友平安。
2021年12月31号 写于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