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劳动节
标签：职场、领导、人生规划、复仇、爽文。
你的努力，不要偏离了方向，用错了地方。
1.
办公室里惨白的灯光，刺着刘阳平的眼睛。
他仰面往电脑椅上一靠，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才舒服了些。
“快九点了，还不下班。”
睁开眼后，刘阳平羡慕地望向窗外。
街上人声鼎沸，在家憋了几个月的人群，一股脑地将热情在今天释放。
“劳动节还加班，我太难了。”
刘阳平抱怨了一句，又重新处理起商品库存的表格。
经理闫守之关着门打了一晚上游戏，腰酸背痛，终于舍得离开办公室逛一逛。
“这笔单子非常重要，等对方的报价来了，再下班。”
看到留守的几名员工，或疲倦或烦躁的神情，闫守之心里一阵不爽。
“劳动节、劳动节，不就是让人劳动的节日吗？
让你们加班，是为了健康考虑。
新增病例又不是没有，出去玩合适吗？
我一个经理，这么大的官，还在公司陪着你们！
九零后真是不懂感恩。”
闫守之大言不惭。
员工们在心里怒骂闫守之，脸上却不敢有任何表现。
“太不要脸了！
我放假在家歇着不行吗？
就一定要出去玩？
在这混淆什么概念呢？”
刘阳平在心里腹诽。
闫守之并不介意做员工心中的恶人，相反，他认为，越凶越有利于管理。
反正，现在的大学生便宜得很。
有人受不了会离开，但有更多的人，挤破脑袋地找工作。
今年情况特殊，更容易招到人。
刷了刷存在感后，闫守之又遛达回了办公室。
刘阳平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总是加班，但是加班费，还从未拿到过。
‘主动加班’没有加班费，明明是闫老狗逼着我们坐在这里，这也叫‘主动加班’？
真恶心。”
刘阳平的眉头渐渐紧锁。
“省城的生活成本太高了。
一个月四千多的工资，根本攒不下来钱。
想在这里买房，恐怕要等到下半辈子了。”
一想到这，无力感涌上刘阳平的心头。
刺耳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刘阳平赶紧抓起手机接通电话，妈妈强装镇定却不停颤抖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
“你爷爷进重症病房了，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
你赶紧请假回来。”
刘阳平心一沉。
“知道了，我立刻回去。”
省城到老家，只需一小时的车程。
他去找闫守之请假，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双臂撑起身体离开电脑椅的时候，在止不住地颤抖。
2.
听完了刘阳平的请求，闫守之足足磨蹭了四、五秒，才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刘阳平不能走。
眼下的这笔单子很重要，刘阳平又是负责的关键人员。
他要是走了，剩下的那几个歪瓜裂枣，处理不了今晚的贸易流程。
闫守之是个很冷血的人。
他的想法很简单。
反正死的又不是我爷爷。
我爷爷早死了。
“小刘啊。
你爷爷的事，我深表遗憾。
但你又不是医生，回去了，能有什么用？
你能把你爷爷治好吗？
你是职员，公司需要你。
安心留下来等报价吧。
没准报价来了，你爷爷的病也治好了。”
闫守之认为，自己吃透了现在的年轻人。
特别是刘阳平这种。
越努力上进的年轻人，越容易被公司控制。
刘阳平的额头上，冒出丝丝细汗。
“不行，闫经理。
我必须回去。
我妈打电话说，我爷爷快不行了。
我是我爷爷带大的，我一定要去看他。”
闫守之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总是这么犟。
老人家都快不行了，你还回去添乱。
你爷爷难道不想看孙子升职加薪吗？
他难道想在他死的时候，还成孙子的累赘？”
闫守之东拉西扯了十来分钟，就是不愿意让刘阳平请假。
他以上位者的高姿态，俯瞰着眼前痛失爷爷的，可怜的年轻人。
闫守之的脸上满是真诚，心里充满讥讽，欣赏着刘阳平从伤心，变得焦躁，变得愤怒，最后绝望。
刘阳平最终撕破脸皮。
“闫经理！
不管你说什么，今晚我一定要走！”
闫守之也怒了。
他一直认为，自己能轻而易举地掌控现在的年轻人，没想到刘阳平会反抗得这么激烈。
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你今晚要是敢走，以后都不用来上班了！
公司不仅会开除你，而且四月份的工资，一分钱都不会发给你！
反正没签劳动合同，我看你能怎么样！”
刘阳平心一横，扭头就走。
闫守之冲出办公室，在后面追骂。
“你走！
你走？
操！
还真走了！”
加班的人都在看热闹，没人理会大洋彼岸的贸易伙伴，发来的信函。
3.
刘阳平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捧着脸，泣不成声。
把他带大的爷爷，在十五分钟前，溘然长逝。
明明有机会见到最后一面的。
司机是个好人，在空阔的高速公路上，他为刘阳平超了速，还被拍了照。
但依然晚了。
如果不是在闫守之办公室，耽误那十几分钟的话……
刘阳平愤恨地攥紧了拳头。
“单位里明明有好几个人，可以一个电话召之即来，暂时代替我工作。
我见爷爷的最后一面，血浓于水的亲情，在你的眼里，竟然连一笔十几万的单子都不如！
你个渣滓！
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怒火平静之后，刘阳平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力感。
他就是个普通人。
没有背景，没有金钱，没有力量。
他太弱小了。
哪怕闫守之坏事做绝，他也撼动不了闫守之一根毫毛。
在刘阳平做着成为房奴的梦的时候，地头蛇闫守之早在十年前，就拥有了几套省城的房子。
刘阳平呕心沥血地“自愿加班”，闫守之成天开着他的宝马在省城乱逛，然后刘阳平越努力越穷，闫守之越玩乐越富。
闫守之可以轻易剥夺刘阳平的努力，包括他四月份的工资。
刘阳平敢闹，闫守之大不了找人揍他一顿，最后赔点医药费，不了了之。
如果世界对普通人充满恶意，那么他的任何反抗，都是螳臂当车。
怒火和无助在他的心中反复翻腾、绞杀和撕咬，将刘阳平折磨得痛不欲生。
忽然，一只有些冰凉的小手，轻抚在了刘阳平的头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清醒点。”
他瞬间冷静了不少。
4.
刘阳平没想到，女友和妈妈，以及一大家子亲戚，会在这种场合见面，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在高速公路上，刘阳平给女友楚倩发了微信，告诉她自己因为爷爷病重，回了老家的医院。
刘阳平知道，楚倩在跟闺蜜逛街，应该没空回他，所以没再看手机。
没想到，楚倩竟直接丢下了闺蜜，找上了医院。
突然面对起男朋友一大家子人，楚倩没有丝毫害羞，反而显得落落大方。
成年人的安全感，来源于一份好工作。
这是金钱给楚倩的勇气。
她捏着新换的华为P40-Pro-5G，一手挎着古驰1955马衔扣手提包，一手挎着给刘阳平买的优衣库卫衣，看上去比越工作越穷的刘阳平，不知道强了多少。
哪怕买了奢侈品，小情侣一起在省城买房的梦想，楚倩依然领先刘阳平一步。
她知道，刘阳平活这么辛苦，是被公司忽悠了。
掏不出钱的公司，总爱喊“梦想”、“未来”、“规划”，求职的年轻人明知道不对劲，还挤破脑袋往里钻。
每每想起活得灰头土脸的刘阳平，楚倩都觉得自己三生有幸。
她庆幸，自己供职于一家懂得不要竭泽而渔，而要给员工让利的公司。
高中相识的小情侣，人生之路却完全不同。
时也，命也。
望着眼前没能见上亲人最后一面的大男孩，楚倩有些心疼。
听完刘阳平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楚倩恨不得冲到闫守之面前，掐死他。
两人的性格有些相似，又有些互补。
同样的暴躁，同样的正义。
现在，轮到冷静下来的刘阳平，去抚慰楚倩了。
劳动节假期结束后，无班可上的刘阳平，开始找工作。
“来我这里吧，我向领导举荐你。
爷爷走了，你要勇敢地开始新生活。”
5.
面试很顺利。
刘阳平当天入职。
底薪和上家公司一样，但公司的风貌截然不同，个人提成与团队提成，都写得明明白白。
公司从上到下，都在追求信息畅通、协同高效，再也没有为了面子工程，逼着全公司“自愿加班”、百无聊赖地坐到晚上十点半的傻哔领导。
面试当天，领导的一句话，给了刘阳平很深的印象。
“贸易公司，用钱说话。”
刘阳平在想，如果闫守之那傻哔来这家公司任职，恐怕几天就要被撵滚。
楚倩偶尔会偷偷地望着刘阳平。
男孩子努力的模样最迷人。
刘阳平拼命地适应这里，并努力成为这里的佼佼者。
新领导庞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相信，每个年轻人都值得栽培。
那些不优秀的年轻人，不过是放错了位置的砖。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庞帆的野心很大，他想做每个人的伯乐。
工作了一个星期，刘阳平居然只加了一天班。
这是他在原来的公司，做梦都不敢想的。
加班还是因为极特殊的情况，为了响应“空中桥梁”计划，支持欧洲国家抗疫，刘阳平被安排负责一批医疗物资的接洽。
人命关天。
刘阳平觉得，这班加得值。
哪怕不给他付加班费都行。
但是第二天一早，他看见文员小姐姐的出勤表的上，已经将他记了下来。
“好公司就是不一样。”
想了想自己还从未拿到过的加班费，刘阳平的嘴角掀起一抹弧度。
公司开始响应国家号召，推行每周休息2.5天的新政策，刘阳平和楚倩也搬到了一起。
楚倩的单身公寓，因为刘阳平的到来，变得有些拥挤。
起初，楚倩还努力保持着矜持和娇羞，让刘阳平睡沙发，但很快就原形毕露。
某天夜里，才洗完澡的刘阳平浑身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被楚倩从背后偷袭，一把扯走了浴巾。
望着刘阳平窘迫的模样，楚倩笑得花枝乱颤，却被刘阳平摁倒在了床上。
二十分钟后，经历过美好的两人，疲倦地进入梦乡。
你我都好，大抵是最幸福的模样。
小情侣活得很有目标，省城的房子曾经遥不可及，现在成了他们的规划之一。
刘阳平的幸福，被一通电话打乱了。
6.
闫守之这个仇人，刘阳平努力地不去想他。
因为想到了，就会觉得恶心。
时间一长，刘阳平都快把他忘了。
没想到，闫守之竟然主动拨通了刘阳平的电话。
开头就骂脏话。
“操泥妈的小哔崽子！
五一那天晚上，你撂下工作跑了，害公司损失了18万！
这损失，你来赔！
你要是敢不赔，拿不出18万，我们法庭见！”
闫守之吼的声音很大，周围的同事纷纷看向刘阳平。
刘阳平挂了电话，闫守之铁了心让刘阳平赔钱，继续骚扰他。
“老子闫守之，在省城不能只手遮天，但是搞死你个小哔崽子，轻而易举！
拿钱！”
拉黑闫守之后不久，警察找上了门。
庞帆执意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刘阳平的讲述后，一直冷笑。
负责调查和协调的警察，告知闫守之，损失的责任在他身上，却发现偏执的闫守之难以交流。
最终，闫守之因辱骂警察，被扔进了拘留所里15天，冷静冷静。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仇更深了。
7.
刘阳平还见到了老公司的董事长。
成年人的勇气，来源于金钱。
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刘阳平面对他时，也不再气短。
老公司的董事长，居然也没再像以前那样盛气凌人了。
“这样的经理，还要留着？”
刘阳平的语气，有些讥讽。
前董事长面无表情。
“年轻人，你不懂。
升职，并不光看能力。
有很多比能力更重要的因素，比如，人脉。
你没有人脉，那就干一辈子苦力。
除非闫守之给公司带来更大的损失，否则，我会一直留着他。”
刘阳平觉得有些可笑。
“外贸公司，外国的贸易伙伴，也看人脉？”
前董事长有些不耐烦。
“年轻人，你懂什么？
你什么都不懂！”
刘阳平乘胜追问。
“闫守之已经害跑了多少员工了？”
前董事长不屑地瞟了刘阳平一眼。
“员工？
现在的年轻人不值钱，要多少有多少。
你别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刘阳平知道，自己跟这些人，已经没有交流的必要了。
回去之后，为了适应公司的新合作伙伴，刘阳平拾起了被他丢下一年的西班牙语。
8.
一年的时间，刘阳平经历了国外疫情和贸易环境急剧恶化，又缓缓恢复等事情。
潮水退去，裸泳的猪一头又一头地死在了沙滩上。
但有能力的公司，依然在维持运转。
刘阳平懒得去关心，闫守之的公司是否还活着，他即将迎来人生中，第一个百万级别的单子。
当然，担主要责任的，还是庞帆。
贸易伙伴来到中国参加展会，跟刘阳平所在的公司，和他的一众竞争对手，都进行了商业谈判。
所有公司都习以为常地，使用了同声传译耳机。
唯独庞帆顶着压力，举荐刘阳平，用西班牙语跟客户交流，赢得了好感。
精明的西班牙人已经有了结果，却要拖到展会上再发布，以谋求合作伙伴更多的让步。
刘阳平没想到，他会在展会上，再次见到闫守之。
闫守之被董事长坑惨了，卖房子的钱投进公司反被套牢，他来到展会，是为了求西班牙人救救他们。
找到合作伙伴后，闫守之像条摇尾乞怜的狗，摇晃着手里的同声传译耳机，示意西班牙人戴上，大家再聊一聊，却被拒绝了。
西班牙人微笑着，示意闫守之听展台上，他们已经宣布了中标的公司。
闫守之听不懂。
他只看见了在欢呼雀跃的刘阳平。
闫守之知道，一切都完了。
公司完了，房子完了，宝马完了，全都完了。
一股怒火直冲天门顶，失了智的闫守之抓起一把餐刀展品，冲向刘阳平。
然后被附近的警察，一个箭步冲上来，踹倒在地。
“去年就是这家伙，骂的我们？”
警察跟同事闲聊着，给闫守之戴上手铐。
刘阳平刚好看见在地上挣扎的闫守之，和旁边的那把刀。
冷静下来的闫守之，开始后悔了。
但刘阳平知道，等待闫守之的，将不再是拘留15天，或者是丢工作，那么简单的了。
他已不值得他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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