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不久,忘了腊月二十几,我去医院做个小检查,折腾完之后,到对面KFC吃饭。
坐在门边,边刷淘宝边啃汉堡。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一股冷风吹灌,三个人小心翼翼站进来。
老奶奶头戴和我姥姥一样的粗布头巾,上身佝偻,被老爷爷搀扶。老爷爷拎着农村人赶集用的布包,踩着单薄的胶鞋。另一人似乎是他们儿子,穿皮夹克,裤腿上有明显没洗掉的水泥污渍。
他们一定也是来看病的。
三人在门口踟蹰许久,也没有走向柜台决定到底吃什么,正好我旁边空下位子,老奶奶被扶着坐下。
临近春节有些想家,看到他们身上一股亲切的胶东味儿,我好感慨。后来听口音,果然青岛人。
老奶奶觉得这太贵,执意要去旁边包子铺随便吃点,爷爷在旁边咳嗽,不置可否。
儿子犹豫一番,排队买来两个鸡腿堡,一杯可乐。
端回来谁都没动。
奶奶突然捂着胸口,眼角带泪,瞬间脸上所有皱纹挤在一起,最后一动不动趴在桌上。
爷爷和儿子面面相觑,连连叹气。
然后,我听到了一番让人绝望无比的对话。
爷爷说,「我跟你妈商量好了,手术要十万块钱,就不治了,不拖累你了。」
儿子从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音,相当于默许的「嗯」。
后来奶奶也抬起头,费很大的力气说,「没事,俺们回去把最后一个年过好。」
我当时就忍不住了,抓起包冲进洗手间里哭。
那番对话就是全家人默认,因为没钱治疗,要「等死」。
突然想到太姥姥,当年患的仅仅是肺结核,因为没钱,被全家人用小推车接回村,趟在炕上咳了十几天,最后实在忍受不了痛苦,上吊结束了生命。
在洗手间呆了几分钟,我赶紧整理情绪走出来,排队买了足够三人吃的食物端给他们。
我说,「你好,听口音跟你们是半个老乡,这些是我用马上过期的券买的,吃不掉就浪费了,你们吃吧。」
他们抬头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僵在脸上,糟糕,是我泪痕没擦干。放下托盘,我连再见也没说,匆匆推门离开。
走了几步,路边职业乞讨者用破烂音响在唱感恩的心——
天地虽宽这条路却难走
我看遍这人间坎坷辛苦
泪又糊了满脸。
从没有过哪一瞬间,让我发誓要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钱,越多越好。
我可以接受科技的局限性,可以被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击败,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某一天,我最亲爱的家人与好朋友,因为钱而离开这个世界。
我也不想看到,那些善良的陌生人劳苦一生,最后拿不出一些人用来买一个包的钱,束手无策被疾病折磨,最后毫无尊严地被死神带走。
你以为这些离你很远,其实这片土地上,人命薄如纸的故事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