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又一个春天,似乎来了(这样说对不对呢?乡村有没有过真正的春天,我不大明白)。这得益于城里人酒足饭饱思淫欲的“欲”,或者是静极思动的那个“动”。总之就是城里人在城里呆着呆着,呆不住了,跑农村来。于是各个城市周遭的村子,又开始有了一些生机。各种所谓的古村落文化,逐渐蔓延燎原。
我们就爱看到破败的石头房子,佝偻着腰晒太阳的老人,一个辗道磨道,不拘鸡呀羊呀狗呀猫呀这些个牲畜。所有这一切,逮着了就拍,逮不着就拼命追着拍,还有四十大几说不下媳妇还跟父母一起生活的单身汉,还有他们缺少烟火气的日子。这一切,无不让人感叹,唏嘘。这感叹和唏嘘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别的复杂的情绪,不单单是同情和可惜。
想起前几天刚刚看个脱口秀。里面说到人家开着路虎,咱开着比亚迪,回头看看那推车的汉,念一声比上虽不足他比下还有余……
我也跑去了一个村子。好多人。我是跟小花结伴同游的。她是我儿时的玩伴。
这个村子,四面环山,山势险峻。我来过很多次了,对那些个“景点”不感兴趣,于是拉了小花拐上了旁边的山坡。
冬天了。路旁一片萧瑟之中,却有几丛淡紫色的絮状小花,异常醒目。我们俩顺手摘着花,一边感叹着它生命力之强健。但我仔细看看,这花儿,似乎是我夏天来的时候,摘了放在这里的。半年过去了,花儿都不谢?我有些疑惑,但没有多想。往前走,不远处,又看到几朵红色格桑花。东一朵西一朵的,不多。我惊喜地采着,喊着小花快来。再往前,有农田。地里有农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提醒我们,地里有种了菜苗,小心别当花儿采了。
我们一边答应着,一边上了山坡。往下看,有一水潭,潭水很深,深不见底。这时突然来了很多人,在我们对岸游荡。只见有一个人,往潭里扔了一大块土坷垃。奇怪的是,土坷垃在潭里,并没有沉下去,还突然逆时针跑了起来,不紧不慢,像一只小船。后来,居然带动附近水草木棒一起转个不停。
不知怎么的,突然感觉到一种神秘的力量,或者说是危险。我们迅速离开这里,往左手边,拐上了又一个慢坡。
这里有冰雕。冰雕各具形态,晶莹透亮。人也突然多起来。拍照,赞叹。抬眼,满目皆山。山山直立如刀劈。山上除了满山的灌木,还疏疏朗朗的,点缀着一些高大的橡树。树叶还没有落尽,看上去格外显眼。
当我们终于安静下来,又看到了那个水潭。水潭里水翻滚着,自动上涨,快漫过堤岸了。
那里是我们回去的必经之路。大家都有些慌了。有位男士,对人群里一小姑娘说,真不行,你带路,你是本地人。我立刻反对。说她是个小孩子,未必到这里来过,未必知道路的。果然,小姑娘细声细气说不知道。
这时有个人急了眼,纵身一跃,就跳到了水潭的岸边。他是想从水潭岸边,直接下到村子里。那也的的确确是捷径。可惜,他还没有翻身爬起来,就被岸边翻滚的沙子吞没了。没影儿了。
我不确定是否还有人看到了他。因为他一跳下去,就变得如一只七星瓢虫那样小了。
大家只好另外找出路。攀缘着右边绝壁,绕过去。我是最后一个。我发现自己鞋不跟脚。不但不跟脚,而且特别不跟脚。这鞋没有鞋帮,只有一个船型的鞋底。就这么趔趔趄趄地跟着,攀着。往下望一眼,深不见底,只好咬着牙,硬着头皮跟进。
所有的气力,都集中在两只手上。死命抠着嶙峋的石块,间或有返青的藤条,可以死死抓着借力。脚下的路,窄得刚刚能顺着放下一只脚。
眼看着就到了安全地方,眼看着前边的人一个一个都安全了。最后几步路,我怎么都过不去。腿脚胳膊都不听使唤,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很多人帮我出主意,有人说这样,又有人说那样。不管怎样,都不行。我被卡在哪里了。一动不敢动。
我急得都要哭了。我说,你们要帮我啊!我真的过不去呀!声音少有的颤抖,尖锐。难听死了。原来,我也这么怕死啊!
后来,还是有一个大个子男士,返回来,扶了我一把。我借力使力,迈过了那一步,到前面一个转弯,就是半人高平台。跳下去,安全了。
真是一次危险的旅行。
……还好!只是一个梦。
(自注:热水所记之梦,名曰《浮生梦记》。题目灵感来源于沈复的《浮生六记》。这是第56篇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