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说起来也真是难怪哦,如他这种人,长期在官场里摸爬滚打的,形成了生性多疑的毛病,凡事都敏感得异于常人,所以,失眠、多梦是他的“家常便饭”。这不,这一阵子,他简直是身心疲惫到软沓(日夜提心吊胆的,总觉得情况似乎有点儿不妙哦,可还要硬是在人前保持定力,竭力维护好“政府大员”的清廉形象;尤其是在“宦友”和“潜在对手”面前,一定要表现得轻松自如闲庭信步的深沉姿态,其实,内心混乱焦虑得如同炸油条,时时刻刻都会崩溃的……),好久没去她那儿了,可又扛不住她三天两头的“催逼”,只好耐着性子来了,一番胡闹之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好不容易才好像真的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究竟走到哪里去了……迷迷糊糊的林木阴翳后面,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好像神秘的“回音室”,虽然听上去有些变异,可那里面分明好像就是自己与那个不太常见面尤其是极少在公众场合说话的“密友”的声音:
“……大哥,不是我说您,一个农家后生,籍籍无名之辈,一步步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也是祖上的荫庇啊;……“
“什么?胡说个甚?”他觉得话有些过了头,毕竟,说话的可是他的交好,又有点儿沾亲带故,这些年来,在一些事情上,可也没少发挥作用,“行了,有什么想法,接着说吧。——反正,你也不会向外吐出去一个字的……”
那个人呷了一口茶,“唉,要我说啊,也莫再妄想做什么江湖老大了;那可是一条腥风血雨的不归路呦啊,”
“忒!……接着说吧?”那人好像是把手里的茶壶掷到了石壁上,嘣碎的声音特别刺耳。
“……呃,呃,依在下看,倒不如自食其力,或种几亩薄田,或养几条小牛,或栽几坡鲜果,或放几顷鱼虾,或蓺几畦瓜蔬,或弄几垄野花,或植几园桑麻,或读几页闲书,或弈几盘残局,或饮几杯浊酒,或……,咳,人生苦短,终归不过一箪食,一瓢饮罢了。岂不快哉!”
“这个……,唵,所言甚是,这个嘛——”他可能正想发表高谈阔论,忽然瞥见从密林深处的曲折小路上蹒蹒跚跚地走来一位老人,看上去至少也有九十开外的年龄了,他仔细一看,吓得赶紧从石墩上跳起来,“哎呀!瞧瞧!那不是咱爹吗?——他老人家可是过世有三十多年了,怎么?哎呀老天爷!怎么会在这里?……孤苦伶仃的?”赶忙跑过去,点头哈腰地想搀扶他,没想到,那个老头挥起旧榆木拐杖:
“咄!你谁呀,难不成也想抢劫我一个老头子?我可是身无分文噢——快滚开!小心拐杖!戳破脑袋瓜子!贼小子——”
“哎呀,爹,我是您儿子二成子啊?”
“什么?我儿子?老夫没有什么儿子!”
“哎呀,爹,您老是不气糊涂了?”
“咄!孽障!滚开——什么人哪都——爹是随便认的吗——”那老人挥着拐杖,那人吓得蹓在一边,用睡衣的袖子揩满脑门子汗。
老人摇摇晃晃地离去,居然嗨起了二黄来,那调子听上去古拙、悠扬而苍凉,却令他毛骨悚然。
那人看着远远消失的老人,眼泪就“哗哗”地下来了,正不知如何是好,转脸看见一个中年妇人从另一条小路上大步流星地赶过来,似乎有什么急事去办的样子,风风火火的。
那人擦了擦眼泪,一看,顿时吓得就要站不住了:“哎呀!怎么会是她?——咳!悔不该当年听信现在的这个‘母夜叉’啊不,‘小妖精’的挑唆,抛弃了她——咳,真是冤家路窄啊——”
正想开溜,没想到,那个妇人已经气宇轩昂地挺立在他的面前,先声夺人:“怎么?姓赫的!还想哪里逃?赫大局长,哦,现在升为书记了吧?好像还是个带‘副’的吧?嘁!怎么没带上你的那一位呀?我以为是什么‘国色天姿’呢,勾得赫大局长鬼迷三道的,原来TMD也只是个丑八怪!——嘻嘻!你之前不是张口闭口骂我是母老虎吗?可你那个小妖精又是什么啊,是不是一天到晚暗地里养着小白脸,数钱数得手抽筋哪?——嘻嘻!我看呀,最好还是去大牢里面去数吧!——嘻嘻!”
一顿夹七夹八地奚落、讥诮和怒骂,让那人觉得实在是无地自容,心想“好男不跟女斗”,正想开溜,转身一看,旁边几只血盆大口的老虎正蹲在那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呢!再一看,幽暗的夜空里似乎还有许多平日里就令他特难受的人,正冲他满脸坏笑,呲牙咧嘴呢!
“滴滴滴——!”
今天手机竟忘了设置静音,居然这么响!震得他头痛欲裂,不由得大发脾气,“有什么屁事啊?就不能晚些时候再打么?——气、气死我了!正做梦呢——”大汗淋漓地开了床头灯,一看,身边那个“小妖精”竟不翼而飞了,不由得爆粗口,“滚蛋才好呢!爱嫁谁嫁谁去!”
那人只好拿起来,滑开了接听键,原来是廖秘书打来的,口气的确有点儿不怎么正常:“赫,赫书记,快!纪委来人了——正点名要您过来呐——”
“啊——?”瞬间,他几乎变成了傻子似的,瘫在床上,心惊肉跳的,觉得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心想,“老天爷!来得可真快啊!——我这不正准备去那什么‘霉国’呢吗,看起来,这下啊……是无路可逃了——几十年的努力竟然毁于一旦——”他疯了似的使劲锤自己的脑袋。
“喂,喂——,赫书记,您在听吗?”估计,那个廖秘书也慌张得够呛,话都说不顺溜了,完全不是平日里那副伶牙俐齿的样子了。
姓赫的好像瞬间真的就变成了傻子……不停地摇晃着油乎乎的大脑袋:
“这?……这还是她的房间吗?简直就是个囚室!”
古蓝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