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头死了。”
和表弟闲聊时,他脱口而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
“孟老头死了?”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一种浓烈的凄凉汹涌而出。孟老头与我非亲非故,连同村人都算不上,为何我会为他的死而感到凄凉。我极力想抑制这种感觉,可越尝试,心中那“秋风扫落叶”般的末日凄凉就越强。
孟老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好像整个村子也没人知道;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在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来到这里,但村里普遍流行的就是他在老家杀了人,是为了逃罪而来;对于他,唯一可以清楚得知的就是从他的口音可以知道他是河南人。
孟老头一个人住在村后面的田埂上,一个十几平米的茅草屋为他遮风避雨。他的出现对村里的人来说可有可无,要说有影响就是村后面多了一个茅草屋,屋里住着一个来历不明的河南人。他的所做所为对其他人来说毫无意义,所以他一个人在茅草屋内度过了十几个春夏秋冬,一个人死去。
我与他接触不多,努力的在回忆中搜寻关于他的记忆,找来找去才在铺满灰尘的回忆中找到了一星半点。
小时候要是哪个小孩无休止的苦恼,村里的打人们便会板着脸严肃的说“再哭小心后面的孟老头把你抓去。”小孩听了立马会停止哭泣。那时候孟老头和他的茅草屋是我们心中的阴影,恐惧他就像恐惧牛鬼蛇神一般。
一天,父亲和村里的另一位村民要去给孟老头装电线,得知消息后的我,怀着无比激动、胆怯、害怕、好奇的心情,小心得跟在父亲的身后,踏入了心目中的那片畏惧之地。当我真正见到孟老头后心中的一切都归之于平静,孟老头除了黑的很特别外,根本没那么恐怖。可是他的那个小茅草屋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屋内除了床好像没有其它的生活用品。
当我把我见到的告诉大伙后,我们对孟老头的兴趣也消散,我们也没人再去提起他,他就这样在我们的遗忘中继续生活。
多年后的一个夏天,孟老头再次被我们提起,原因是我们听说他会捕蛇,而且他捕了一条比人长且很粗的蛇。基于这,我和表弟决定去茅草屋观看那条蛇,并向他“取经”。当我们找到他时,他正在一条小河里淘米洗菜,不敢相信那是做给人吃的,知道生米煮成熟饭后我才收起我那张了好久的下巴,在心中默默的感叹到,这哪里是过日子啊,这根本就是荒野生存嘛。他知道我们的目的后,笑着拿出了他的证据——一条蛇皮,并告诉我们这条蛇在哪里哪里捕的,并告诉我们怎么去捕,在哪里最好捕。
取完经后,我们又将他彻底遗忘,我们只会在偶尔的一闪而过的念头中想起哪哪哪还有个茅草屋。我的回忆中,这些就是孟老头的全部。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
孟老头很会种菜,十几年来,是他将小菜地里种出的菜卖掉后来支撑生活。十几年来,他一直蜗居在村子后面,从没有踏足到村子里一步。
好多人时不时会给自己贴上孤独、寂寞的标签,来显示自己的独特,与孟老头比起来,他们,我们,任何人,都没资格说自己孤独寂寞。当我们在欢春佳节里等待亲人归来时,他在漫漫长夜中等待着又一个重复的天明;当我们在与朋友共同畅乐时,他正在往返与家与集市的路上。我们会孤独,但只是会在某一个时刻,而他,十几年来,漫长天涯路始终是一个人在走。我们的世界充满着:喜、惧、哀、乐、怒、爱、恶,而他的世界只有哀;我们的世界是彩色的,他的世界一直是单调的灰。他不是满腹经纶的才子,因看破了红尘而来此孤独余生,他是一个正常的人,这样的命运给他,是痛苦的,难受的。
孟老头死了,寂寞的人度过了寂寞的一生。
关于他来这缘由的传说,我但愿是真的,这样,他后半生的遭遇都是为了赎前半生犯的罪,这对他是公平的。不然,对一个正常人而言,将这样凄楚的后半生安排给他,是不公的,可恨的。
不知道他死后,那重21克的魂会不会踏上回家的路,回到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不知,他的家人是否会日夜含泪呼喊“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生,怎会不让我心生凄凉!